正文 四(1 / 1)

1933年9月5日、6日、7日,孟小冬在天津的《大公報》頭版連續三天登出《孟小冬緊要啟事》:

冬當時年歲幼稚,世故不熟,一切皆聽介紹人主持。名定兼祧,盡人皆知。乃蘭芳含糊其事,於祧母去世之日,不能實踐前言,至名分頓失保障。毅然與蘭芳脫離家庭關係。是我負人?抑人負我?世間自有公論,不待冬贅言。

她的驕傲是“名定兼祧,盡人皆知”;她的理由是自己“名分頓失保障”;她的自信是“世間自有公論,不待冬贅言”。

其實,無論這啟事中說些什麼,語氣如何,就憑孟小冬在那樣的時代,敢於登出這樣的啟事本身,就足可見出公論在哪一邊了。但是或許也正是這樣,這場愛情的悲劇對於孟小冬的打擊還是巨大的,因為她畢竟還是個女人。

孟小冬出家了,到天津居士林皈依佛門,成了一名居士。

然而孟小冬終究忘不了藝術,何況吃齋念經雖然多少能醫治一點心靈的傷痛,但是卻不能念出銀子來供吃飯穿衣嗬!愛情和男人既然靠不住,唯一能靠的隻有藝術了,好在不久後餘叔岩接受了她,接受了她的拜師學習,在藝術上更上高峰。

自從在潭家塘堂會上與餘叔岩相識,並親眼目睹和親耳聆聽了餘在舞台上的唱念做打後,孟小冬就深深地為其精湛的藝術和深厚的功力所折服,她深深知道,雖然自己頭頂著個“天下第一老生”的名頭,其實與之相比還差了很多,從那時起她就想著有朝一日若能拜其門下,自己一定能技藝大進更上層樓。且她確實也曾明確提出過自己的這一請求,無奈餘叔岩一口回絕—或許是他當時在意了她那“天下第一老生”的名頭吧!現在孟小冬幾乎退出了梨園,餘叔岩反而開始給她以指點—這不但是對於孟小冬的藝術是一種錦上添花,更是對她人生的一種雪中送炭。孟小冬漸漸地從那場愛情的悲劇中走了出來,全身心地投入了藝術的懷抱。1938年10月21日她在北京泰豐樓正式拜餘叔岩為師,成為其關門弟子。

孟小冬是將藝術當做自己再生的生命來追求的,自然學習是不遺餘力、刻苦異常。因為餘叔岩在長期的舞台生涯(夜晚演出白天睡覺)中養成了與常人相反的作息時間,所以他每天都要到傍晚才起床,這很是苦了隨他學戲的徒弟們,久而久之,他的弟子中沒有幾個能隨他善始善終。而孟小冬作為餘叔岩徒弟中名頭最大的,反而能做到數年如一日,一如既往。一年之中,春、夏、秋三季還算尋常,可每到冬天,中國北方的夜晚,常常是滴水成冰、嗬氣成霜,但每天孟小冬都是早早地立雪於餘門,等著老師為自己開課。多少個深夜,窗外或寒氣襲人,或大雪紛飛,而餘家窗戶前閃現的總是餘叔岩或是示範身段、或是手把手指法的張張剪影;當然,與此同時還不時有咿咿呀呀的,那是餘叔岩幫著孟小冬一個唱段一個唱段,甚至一字一句,進行正字、潤腔。總之,餘叔岩的教和孟小冬的學,是一個身段、一個眉眼、一個手勢、一個唱腔、一個吐字、一個換氣都不輕易放過。連餘叔岩也不曾想到,這個本性剛烈,又早頂著“天下第一老生”名頭的女子,竟然能如此地放下身段做自己的學生!麵對這樣的學生,餘叔岩當然隻能是傾囊相授,不但將自己一生的藝術經驗和技巧全教給了孟小冬,而且最終將飾演自己代表作《武家坡》中薛平貴的行頭贈予了孟小冬,以示衣缽盡傳;並從此以後,隻要是孟小冬在京演出,餘叔岩一定會親臨“把場”。

孟小冬在對餘叔岩的藝術如此虔誠學習的同時,對於餘叔岩本人自然也是尊敬有加。餘叔岩女兒出嫁,孟小冬送上的賀禮竟然是一堂全套的紅木家具!要知道,此時她已久不演出,並無多少進項,手頭並不寬裕。餘叔岩生病臥床,在舞台上風光八麵的孟小冬,竟然在他的病床前一守年餘,且端湯遞藥、把屎把尿,所盡義務即使比之他膝下兒女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這樣,孟小冬不但確立了她無可動搖的餘門第一弟子的地位,更再次以藝術上的更上一層樓確立了她“天下第一老生”這一不可動搖的地位。

然而,誰承想,一柄久經淬火並終於爐火純青的龍泉寶劍,本可隻要用它便可所向天下、開宗立派,但是不久後它便很快於突然之間被早早地收進了劍匣,且再也不曾重新亮出。

究竟是一隻怎麼樣的黑匣,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這隻黑匣便是杜月笙和他的杜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