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1 / 1)

淩叔華出生於1900年3月25日,其父親淩富彭籍貫廣東番禺,與晚清改良派領袖康有為是同鄉,且還是同榜進士,曾參加過“公車上書”,思想還是較為開明和進步的。他考中進士後,先入翰林院,後外放保定知府、天津道長蘆鹽運使、順天府尹和直隸布政使等要職,因此淩家是一個標準的書香門第、官宦之家。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淩富彭無論是思想還是行為,都能與時俱進。當“辛亥革命”爆發進入民國後,他既能識時又能適時,因此很快就又進入北洋政府,並出任要職,繼續為淩家保持住了較高的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

俗話說:“兒子要窮養,女兒要富養。”意思是男孩子因為將來要在社會上吃苦打拚,所以得“窮養”著以鍛煉他的意誌與能力;而女兒要盡量“富養”,讓她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有一個高眼界,這樣她將來走上社會後會比較獨立和有主見,至少不太會被不懷好意的情色之徒輕而易舉地騙跑。

淩叔華就是一個被“富養”著長大的女孩子。

淩叔華出生後,在這個大家庭裏本不占有太重要的地位,原因有二,一是她隻是三姨太所生,正如民間所謂“小娘養的”;二是她是這三姨太生下的第三個女兒了,也是淩富彭的第十個女兒。正因為這兩個原因,在那普遍重男輕女的時代裏,淩叔華出生後其實起初並不太受淩家的重視。好在淩叔華不但生性乖巧懂事,而且難能可貴地活潑聰明,很快就從眾姊妹中脫穎而出。

此時的淩家,可謂時時高朋滿座,常常勝友如雲,那些高朋勝友之中,既有達官貴人,又有丹青高手,甚至藝壇領袖,如齊白石、梅蘭芳等,常是淩家的座上客。他們每每蒞臨,淩家或是堂會,或是筆會,總是或絲竹悠揚,或翰墨飄香。每當此時,小小年紀又聰明伶俐的淩叔華,總穿梭其間,有時看著客人,或筆走龍蛇,一揮而就,或輕描淡寫,簡筆漫勾,一張雪白的宣紙上,一會兒就或雲蒸霞蔚,或丘壑縱橫,一切都如變魔術一般,且每每客人放下畫筆,總贏得一陣喝彩。對此,小小的淩叔華總是充滿興趣。有時看到潔白的宣紙上出現一隻蜻蜓、一尾小魚、一隻螞蚱等,她甚至會調皮地扯住客人的衣袖,嚷著“教我畫嘛!教我畫嘛”,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時客人真會將她抱起來,讓她拿起畫筆,再手把著她的手畫起來……那這位手把著她的手的被她叫做伯伯或爺爺的客人,或就是齊白石,或就是梅蘭芳,或就是陳半丁等大畫家、藝術家。淩叔華對藝術如此的興趣和表現,讓淩富彭很是開心,他漸漸地喜歡上這個三姨太生的小女兒了,並越來越喜歡,於是他決定要好好培養這個女兒!內心裏,他也希望淩家能出一個一流的藝術家,為淩家光耀門庭。於是,名著一時的“北京畫會”名畫家王竹林,成了淩叔華的第一任繪畫家庭教師;又不久,曾是慈禧太後禦用畫家的繆素筠,竟也被淩富彭常請到府上指點淩叔華畫畫。

其實淩富彭自己對於繪畫也並不陌生,他深知要成為一個優秀畫家,隻耽於畫技是遠遠不夠的。中國畫實際上是一種綜合性的藝術,學畫後在磨煉畫技的同時還必須豐富文化修養。因此,當淩叔華畫技進步到一定程度後,他又為淩叔華請了各科名師,其中英文教師就是能英文報紙倒讀、被稱為“晚清怪傑”的辜鴻銘;國學大師陳寅恪也曾常出入淩府,不斷給淩叔華學業以指點。淩叔華後來成為了民國時名著一時的女作家,同時又在繪畫上多有成就,甚至其畫名還遠播國際,也可謂是一位貨真價實的中國畫家,很明顯都可以從這裏找到其源頭。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後來淩富彭還將淩叔華送進學校讀書,先是天津師範學校,後又進了北京大學。不說北大是當時中國學費最貴的大學,淩富彭將女兒送進去一定得花去不少銀子,隻說這行為在當時也可謂是開明之舉。我們不妨將淩叔華與同時代的蘇雪林、楊蔭榆和張愛玲等比較一下,前二位求學的機會來得是何等的艱難而悲壯,這裏就不必細說;至於張愛玲,她自己要出去讀書,可她的父親為了不讓她出去,竟然將她關在一間黑屋子裏多日。我們不說日後蘇雪林的極端、楊蔭榆的怪僻和張愛玲的陰鬱等,全都是因此而造成的,但至少與之是很有關係的;而對於淩叔華來說,她早年的這種被“富養”的經曆,也一定會在她以後的人生中曆程中有所表現。

的確!泰戈爾在歡迎晚宴上,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像一隻蝴蝶在席間翩翩飛舞的淩叔華,一下子就覺得她更適合做徐誌摩的夫人,她“比之林徽因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她的性格一定會對徐誌摩奔放如火山般的性格有所補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