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天監年中,蕭衍越來越感到身體的力不從心。這種力不從心,最先表現在房事上。當一個個鮮活的肉體被他裹脅在身子下時,他竟然失去了應有的衝動。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偉丈夫了,那種一夜能禦數女的時代或許再也不複存在了。
對皇上在性能力上不能盡如人意,首先感到不滿的當然是他的那些嬪妃們,嬪妃們湊到一起,難免會議論皇上的床上功夫,掛在她們嘴上的一句話就是:銀樣蠟槍頭。但最為擔心的還是滿朝的文武們。皇上身體的每況愈下,大臣們歸結為他的勞累。皇上每夜都要工作到深夜,而且,自舍道歸佛後,皇上一直堅持素食,營養跟不上趟,再加上勞累,鐵打的身體也會累垮的。於是,由尚書令沈約、吏部尚書徐勉等一批大臣上表,請求皇上摒除素食,而代之更有營養的肉食。
其實,蕭衍的素食並不完全是因為佛教的信仰。釋迦牟尼初轉法輪時期,他與他的僧團常常是以托缽行乞的方式來維持自己的肉體生命,也以這樣的方式接觸民眾,並隨時教化。雖然印度直到現在仍是世界上最大的素食國家,但在下層社會,肉食仍成為一種普遍。釋迦牟尼的弘法,多在下層人之間。因此,對於釋迦牟尼和他的僧團來說,飲食的習慣隻能隨著信眾的供養,決沒有選擇的條件。原始佛教中也沒有絕對禁止肉食,而是主張吃“三淨肉”,即所食之肉,隻要是不為自己所殺,不見所殺場麵,不聞所殺動物的慘叫之聲,盡可食之。
蕭衍的素食開始於天監初年,據說這是接受了慧超的建議。慧超建議皇上素食,並不是從佛教戒殺的角度,一次蕭衍無意中問到慧超為什麼年近百歲而身輕如燕時,慧超說:素食。慧超說,一切牲畜在被宰殺時都會因為發出怨怒之氣而產生毒素,這種毒素會隨著人的大塊朵頤而進入人的身體,人豈有不病之理。當時慧超好象也暗示過他在淫欲方麵的節製,但蕭衍隻接受了前者。
大臣們開始四處奔波,為皇上延請名醫。天監初,蕭衍的宮內曾來過兩位高人,一位劉澄之,一位姚菩提,據說,這二人都是遠近聞名的大醫家。劉澄之、姚菩提對蕭衍進行了聯合診治。劉澄之得出的結論是食之甘肥。蕭衍立即不屑,並反駁說,朕過的是布衣生活,日常所食,不過豆麥果蔬,哪來的甘,哪來的肥?劉澄之仍堅持自己的看法,說這是素食前體內積下的毒素作祟。隻有姚菩提在一旁發笑,他知道劉澄之並沒有把皇上的病說準。皇上的病,其實正是房事過多,精氣神過度消耗,心腎不交而導致血脈不暢。
雖然蕭衍認為兩位大醫家並沒有說準他的病,但他還是接受了兩人提供的藥方。劉澄之、姚菩提向蕭衍提供的無非就是一些壯陽強身的藥丸以及所謂采陰補陽之類的道家養生秘法。但是,無論是壯陽的藥丸還是采陰的秘法,不僅未能使蕭衍強壯起來,反而摧毀了蕭衍原本不錯的身體。那兩個騙子不知所終,即使未被蕭衍殺掉,起碼會是以一種並不體麵的方式離開了皇宮。而隨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北伐、官員們越來越滋生的腐敗以及禦史中丞任昉的一份份彈劾官員的議案,哪一件事都讓蕭衍傷透腦筋。蕭衍的身體,也就是從那時起每況愈下了。
天監十二年(公元513年),蕭衍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後,他忽然就想到,很久沒見到陶弘景了,不知陶弘景的丹煉得怎樣了。
蕭衍與隱弘景的交情可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時候,陶弘景在朝廷做官,既是同鄉,又有相同的文學愛好,陶弘景與蕭衍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陶弘景終於對現實的社會產生厭倦,成了一名職業道士。陶弘景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不論做什麼,都要做好,做得盡善盡美。陶弘景在茅山很快就聲名遠播,並成為一名道教領袖。雖然逍遙於世俗之外,但陶弘景骨子裏的濟世情結並沒有完全泯滅。因此,當蕭衍舉兵南下時,陶弘景立即前往雍州,表達了他對蕭衍大義的明確支持。蕭衍稱帝後,曾有意邀陶弘景協助他打理朝事,但遭到陶弘景的婉拒。陶弘景清高出世的性格既已形成,怎麼可能會再去趟紅塵的渾水?他更知道,以自己隱逸的身份偶爾出世,或許要比直接浸潤其中更給人一種神秘感。蕭衍又是何人,蕭衍豈會真的接受別人的指手劃腳?於是陶弘景用諸如擬國號、解圖讖、占吉日等方麵給蕭衍添點兒神秘色彩,造一點虛玄的氣氛,其實都是一些虛招,信不信都由你。而且,他知道,蕭衍也好,沈約也罷,他們何嚐不知道道教神秘的背後究竟有幾斤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