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知道他醒了,卻沒有看他,自顧按著計劃行動。

年輕的時候,她覺得這個男人哪哪都好,優柔寡斷是斯文,性格軟弱是和氣。可到了如今的境地,過往她眼裏的優點全成了缺點,一個本該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卻連做這麼點事都畏首畏尾。

“文秀。”

聽到他的聲音,李文秀心裏無比膩煩,壓著聲音道:“行了,勸我的話不用說了,這件事我一個人去做,成了不談,要是敗了我也不會牽連你。”

徐海洋被說得訕訕,氣聲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到底是夫妻,聽他這麼說,李文秀的心也軟了下來:“我不是在賭氣,如果我做的事被發現,結果肯定不會好,兒子總要有人照顧,我會把責任攬在自己頭上,以後你好好照顧孩子。”

徐海洋沉默下來,想說和她共進退,可又有些說不出口,最終隻輕聲問:“平平安安過日子不好嗎?”

雖然李文秀確實想過失敗後把徐海洋摘出去,可真到這一刻,得到這麼一句話,她仍控製不住覺得心冷。

這就是她嫁的男人!

李文秀涼涼一笑:“我不想她過跟我一樣的日子。”

說完,李文秀不再理會徐海洋,彎腰抱起女兒往外走去。

下放以前,李文秀一直都是大院裏最時髦的人,喜歡燙發,穿布拉吉,鞋子都是小羊皮的,踩在地上“噠噠”響。

大運動開始後,她喜歡的全成了小資主義的證明,頭發不敢燙了,布拉吉都被剪破,鞋也換成了她以前頂看不上的老布鞋。

過去她覺得布鞋老土,扛不住風霜雨雪,心裏嫌棄得不行,這會倒是有些慶幸,穿著這鞋走路沒聲音。

出了病房,李文秀小心翼翼將門帶上,再躡手躡腳走到二一四

() 號病房外麵,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門被推動時,擋門的石頭也跟著動起來,和地麵摩擦時發出輕微的聲音。

聲並不大,隔著門板,旁邊病房的人聽不見。李文秀也不擔心病房裏麵的人聽見,七點鍾那會她讓徐海洋到二一四外麵晃悠過,確信病房裏的人都喝了迷藥。

那迷藥的藥方是她媽偶然知道的,年輕時用來對付過家裏姨娘,建國後國家頒布了新婚姻法,強調一夫一妻製。她爸沒辦法,把除她媽外的女人全打發了,這迷藥也就沒了用處。

她媽死之前,把藥方告訴了她,不是讓她記下藥方害人,而是希望她落入絕境時能有防身的東西。

李文秀是未雨綢繆的性格,雖然當時她覺得自己一輩子都用不上這藥方,但還是自己嚐試著兌了幾份藥,整過幾個工作上和她不對付的同事。

所以這藥要怎麼下,效果如何,她心裏非常清楚。

確信病房裏的人醒不來,進到病房後李文秀不如在外麵那麼小心,腳步重了些,步子也邁得隨意了些。

但她知道這種事最好速戰速決,所以進入病房後沒耽擱時間,三兩步就走到了病床旁,借著從玻璃窗透進來的昏暗月光,打量病床上母女倆的睡姿。

這個病床靠窗,母親睡在了外側,身體斜躺著,和牆壁形成三角的空曠區域。而被繈褓包裹著的小姑娘,就安穩睡在三角區域裏。

李文秀看了會,先將自己女兒放到床尾,再彎腰伸手越過葉敏,去抱她身側的小姑娘,雙手微微用力。

抱著孩子正準備直起身,李文秀就感覺手腕一緊,順著抬頭望過去,便直直和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對上,緊接著尖叫聲響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