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青木卷:桑耶寺第壹組問答4(1 / 2)

哦,我看見頓門巴中有人躍躍欲試,想拋出野馬觀點,千萬別衝動!衝動是魔鬼。請允許我陳述一件親眼所見事實。當年,吐蕃大軍逼近時,遊曆到敦煌城的我正徘徊於大乘與小乘之間,無所適從。閻朝揮舞白綾,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而我卻陡然發覺這個仇視吐蕃的唐人竟然穿著一雙吐蕃風格靴子。千真萬確,是吐蕃製造。刹那間我感動至極,開悟了。閻朝內心存在的吐蕃與唐朝敵我分別是野馬陽焰,塵埃霧霾,是假象。其實,他沒有分別心。當時,盡管吉祥妙音大士親自手書16萬言書信邀請我入漸門巴,我隻回四個字“十動然拒”。不久追隨曇曠大師修習大乘頓悟巴,後來又投到摩訶衍大師門下。

尊敬的讚普殿下:那次大奔事件中,城裏城外發生了一件奇事。“破蕃”與“鎮異”舞獅隊從此神秘消失,至今沒有令人信服的查詢結果。那不屬於我們探究的範疇,我要闡明的是,任何人的偶然行為都有必然的念頭支撐。念頭並非獨立、靜態,而是鏈接在一起,不斷發展,猶如我們經常看見的大樹,並非遇到眼睛的刹那間才頓然成就其體,而是經曆從樹苗開始的漸變過程,其中,也包含土地、陽光、水分、災害、鳥鳴等等從不間斷的環境要素。話說回來,過份強調漸變也非常不靠譜。若依漸門巴理論,尚修羅的“大驚失色”可以發生在任何時候,唯獨不能在攻取敦煌城的緊要關頭——尤其是作戰計劃已經製定,作戰命令即將發布。再愚蠢的統帥都明白,這時改弦易轍,很難。讓疾馳的野馬瞬間停下,可能嗎?誰願意背負臨陣脫逃的名聲?獅子會不會丟掉到口的獵物轉身逃跑?如果深悉漸變之理,他為何不選擇攻城後或某次噩夢中?臣以為,此前,尚修羅的“大驚失色”心念自從誕生後就不斷爆發,由於表現形式不夠刺激,常常為大眾所忽略。而在敦煌城外,將士嗢末,聚精會神,滅一切雜念,心中隻有攻城與收獲,尚修羅的“大驚失色”就裂變,被無限放大。所以說,盡管有漸變因素,最終起決定作用的還是頓變。

另一個有力佐證,是毛押牙等舍人與嗢末群體的係列表現。

唐人與蕃人廝殺百年來,糾結多,積怨深。和談、盟會可以臨時解掉幾個疙瘩,卻不能讓繩子徹底恢複本來平展模樣。毛押牙自幼接受儒家係統教育,又食唐祿多年,若依漸門巴理論,他應該以身殉國或入臨蕃地牢。可他頓然變化,委身蕃軍大營,換吐蕃服裝,額頭刺蕃文,像效忠唐朝皇帝那樣對待讚普。而尚修羅也曾非常欣賞這種毛押牙的“頓悟”。唐人俘虜和嗢末部眾依附吐蕃軍隊,並非自願,也無盟誓約束,隻為謀生。這,大家心知肚明。縱然尚修羅多次寫信用華美的語言讚美其得力助手毛押牙,但他忽略了關鍵一點:毛押牙係唐人,他們奉行的儒家教義要求,在漸門巴與頓門巴之間力爭保持中庸立場。毛押牙就按照這個準則行事。當他迫不得已時順從吐蕃,當在敦煌城外看見野馬塵埃,便搖唇鼓舌,借機作亂,給蕃軍造成巨大損失和惡劣影響。毛押牙的行為客觀上顯示了頓悟的正理,也駁斥了漸悟的教條主義,更斷除了企圖在頓漸之間尋求結合點的念想——除非,誰願意承認自己是烏合之眾、是利益共同體、是嗢末部屬、是野馬陽焰、是塵埃霧霾!

聖潔光明、智慧超常的讚普,臣之淺薄見識,是否闡明了?

這時,益西旺布弟子戒躁忍不住插話發問:依你說,毛押牙振臂狂呼是偶發事件,那麼,吐蕃各級軍官為何紛紛響應?難道他們不明白郭子儀、仆固懷恩、夫蒙靈察、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安祿山、史思明等所謂率軍殺來之事的虛幻?作為征戰多年的老將、老兵,對流沙戰紀了如指掌。之所以發生後來也讓他們自己也感到迷惑的大奔行為,最合理的解釋是,老將、老兵、嗢末等與尚修羅一樣,內心悄悄發酵“大驚失色”,隻是互相隱瞞,互相遮蔽,進攻敦煌前夕,才完全暴露。這如同大風吹起屋頂一角後,就迅速卷走整個棚頂。因此,我敢肯定地說,敦煌大奔事件完全緣於漸變。若依頓門巴理論,讚普在“香梨盛會”中徹底消除尚修羅的“大驚失色”心念,那麼,就應該一舉攻克敦煌城,但事實並非如此,後“大驚失色”時代,敦煌城卻久攻不下,為何耗去十一年?

達摩麽袛回答:尚修羅奉行讚普踐行佛法的主張,避免在敦煌發生流血事件。

戒躁反駁道:如何解釋達桑尼將軍皈依佛教?

達摩麽袛回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戒躁問:非也。達桑尼此次做出皈依佛教之莊嚴決定,並非偶然。其善念最早大約在“香梨盛會”中就落地生根,經過多年發酵,逐漸萌芽,發育,最終徹底拋棄殺伐嗜好。這個過程正如其早年練習射箭——先請技師製作良弓,熟悉弓箭性能,跟隨神射手學習理論和技巧,觀摩各路射手射箭,細細揣摩,掌握心得要領。最後才開始練習、禪悟,循序漸進,技藝逐漸提高,終於成為著名射手。此前,達桑尼不斷射殺敵人,現在,卻射殺內心迷障,豁然開朗,乃是日積月累修行結果,正如《法句經》第239偈句:“慧人以漸,安徐稍進。洗除心垢,加工煉金。”嗢末部眾則無此類感悟和體驗,日日忙忙碌碌,蠅營狗苟,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摩訶衍大師弟子中,不少信徒竟是渾渾噩噩的嗢末,豈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