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吟卻沒有急著與此玉清雷光相接,她持劍在手,如雪鋒刃橫空,隨皓腕轉動,劍芒吞吐,布下一層又一層純粹而直接的殺意屏障,像是鋪天蓋地的大網,用來捕捉虛空中那道淩厲的血光。

李珣在虛空中挪移,非是逃避,而是以駕波馭浪的手段,在劍氣殺意交織的羅網中穿行。

斬空神劍的鋒芒就在他身側抹過,每一道劍光都含蘊著破形毀神的強壓,隻略微擦過,護體的燃血元息便是一波極大震蕩,灼灼血焰也黯淡許多。

當此劍光密布在天空中,虛空似已變為萬丈深海,巨大的壓力齊齊作用之下,足以將任何人身化為肉齏。

即使以血影妖身之能,等破開這層羅網,也縮水了整整一圈,銳氣更喪失殆盡,隻有充斥胸腑的決然之氣,驅動身體,撲擊上前。

青吟小臂微微回撤,漫天劍光刹時凝止,劍光所輻射的強壓卻是以成百上千倍的幅度飆升,而在青吟的驅動下,這無儔強壓巧妙分布在李珣周邊,幾乎就是捆著他,朝寒芒吞吐的劍尖上撞過去。

這一刻,李珣失去了對自己的控製,而斬空神劍的威能則被收束得極深,與外間無儔強壓結合在一起,像是暫時封上蓋子的火山口,正有令人窒息的能量集聚在劍身上,躍躍欲動,就等在李珣撞上劍尖的刹那,一舉爆發出來。

在此劍辟天地之中,隻要有斬空神劍在手,便等於是處天外洞天,生死主宰、陰陽變化,無不由青吟操控,之前這般手段都是放在與劫煞對衝之上,便是與古音交手時,都舍而不用,此時她劍心決斷,要斬殺魔降,便毫不猶豫,傾盡全力,務必要一擊功成!

李珣掙紮一下,沒能脫開束縛,不過,他的嘴巴還能張開一點點空隙,在唇齒開裂的刹那。一股精純至極的生機以某種特殊的管道透進來,貫穿全身,之前仿佛停滯的真息元氣轟聲爆燃,自丹田上湧,在胸口處稍一蘊釀,隨即裂喉而出!

“音殺?”

念頭在青吟腦中閃過,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估計錯誤。

尖嘯聲貫耳而入,沒有任何殺傷,眼前虛空卻忽地層次錯亂,筆直的寒刃詭異地彎折,更遠一些,李珣那團血光更是扭曲得不成樣子。

按照眼前所見,本是十拿十穩的一劍,不知要偏到哪裏去。

“原來是幻術……”

此時此刻,與目見耳聞相對應,周邊元氣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種細微的偏移不能迷惑青吟太長時間,可是由此導致的後果,卻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激烈。

斬空神劍所辟天地,盡得一個“純”字,在此方天地之中,一切外物、雜氣均都要給摧毀殆盡,先前玉散人傀儡的下場便是最好的注腳,至於李珣全憑血影妖身的神異,才能在其中存活至今。

李珣眼光很準,看出此方天地的根基,全在斬空神劍之上,所以他出手便是要禁錮此劍,但因力量層次上的差距,一時奈何不得。

可世事就是這麼奇怪,他存心發力,徒勞無功,可當他帶著其它目的,通過某個管道,展現出“虛實化生”的至高幻術時,卻是從另一個層麵,撼動了劍辟天地的根腳。

幻術者,窮數達變,因形移易是也,淺陋的,不過就是個降眼法,惑人耳目而已。精深的,卻能控製天地間種種元素,混淆變化,影響人身意念;更上一層,則足以天地之力作用於天地,化生萬物,虛實相映,亦真亦幻,堪稱“技近乎道”,為幻術之最上品。李珣所使出的幻術,就是這最高的層次。

當此幻術作用在青吟身上時,正代表著周邊天地的某些元素受其驅動,發生了變化,放在局部,這類變化細微到了可忽略不計的程度,然而將其整合在一起,其影響範圍,卻是超越了劍辟天地這一角,還原到真正的寰宇虛空。

劍辟天地畢竟還不是真正的獨立洞天。它擋不住天光透射,也擋不住音波傳導……那些廣袤天地間,無處不在,又讓人習以為常的元素,它統統擋不住。

就是這些細微尋常的元素,在幻術的作用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層在劍辟天地外麵,一層在李珣所能控製的方寸之間,兩種同源而異的變化遙相呼應,像是清徹水麵上,拋灑下來的塵土,讓此方天地,真正失去了純粹。

也許隻是億萬分之一息的短暫時間,劍辟天地首度脫離了青吟的控製,李珣就是借此機會,奇跡般地讓過了斬空神劍的劍光屏陣,直抵青吟中宮。

青吟終究沒有被迷惑,再次翻轉手腕,斬空神劍的鋒刃立起,筆直垂在青吟眉眼正中,恰好擋住李珣探出的手爪。

掌沿與神劍鋒刃相觸,劍氣與血焰相抵,兩人相隔不過半尺,身形卻好似凝固了。

雙方相距如此之近,青吟的目光卻越過了李珣肩頭,投向更遠處的虛空角落:“夫唱婦隨?”

李珣嘿嘿發笑,想說話,卻根本擠不出力氣。事實上,隻是笑這麼兩聲,血影妖身幾乎就要被澎湃的劍壓再度擠碎。

青吟遠比他從容得多,將目光移回,停留在李珣眉眼之間:“隻羨鴛鴦不羨仙……我也這麼想過。”

肯吟似乎在感慨什麼,可是幾乎與之貼身相對的李珣卻很清楚,這賤婢心防依然嚴密無縫,劍心也保持明徹剔透,這話更多的是一種嘲弄:“百幻蝶原本橫行天下,逍遙自在,卻被你扯到這濁流之內,為的則是那虛無縹緲的情愛,卻是忘記了,那邊那位,怎麼會變成如今模樣!”

毫無疑間,她指的是妖鳳,李珣略微適應了強絕的劍壓,總算能擠出幾個字來,咧開嘴,從嘴中發出的卻是冷冷的笑聲:“你真惡毒……是了,還有你,對吧!”

此言一出,青吟也笑了起來,隻是笑容模糊,辨不分明:“是啊!還有我。”

話落,劍氣刹那間狂暴何止百倍!

鋒利的劍氣像是在一層薄紙間進出,每一次伸縮,都帶出大片霧化的血液,濺射在天空下,而直抵心神的鋒芒,更像是一把鋸刀,在李珣靈魂上來回切割!

李珣厲嘯一聲,掌沿前送,合掌扣住斬空神劍的鋒刃,徹骨的劍氣瞬間將他的手掌皮肉攪成一團血霧,然而他殘餘的肉掌依然凝實如故,正麵抵住那無匹鋒芒。

神劍發出冰冷的低鳴。劍上的神通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颶風般的劍氣將李珣剔的幾乎隻剩下招架,然而,李珣的雙手仍然死死扣住劍刃,身體更像是釘進了虛空,凝立不動。

斬空神劍不得寸進!

外間,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妖鳳與古音這對死敵,不知何時已衝進穢光雲氣之中,化為赤、白兩道火光,東蕩西決,將千裏血雲扯得支離破碎。天芷上人驅動血影妖身,竟然跟不上二人的節奏,被越拉越遠。

此時正值玉清雷光含而未吐之際,兩道火光急遽轉折,糾纏著向下,竟以那垂流的劫煞之柱為中心,繞行飛掠,激烈碰撞。

迸發的熱浪生就颶風,咆哮如雷,狂風橫過天際,便如冷厲的長刀,劈碎一切阻礙,就算前麵擋著的是劫煞雷火也照劈不誤。

這真算得上是千刀萬剮!

垂流數裏的劫煞氣柱隻在瞬間便被如刀颶風撕成碎片,縱有離化神光接連掃射,卻也看不出對那兩逍火光有什麼影響,隻是在下方,青吟卻不得不承受劫煞壓力斷絕的後果。

“哈……哈……”李珣的笑音走調得厲害,卻擋不住要說話的衝動:“果然,是一個都不放過……古音也是個妙人兒!”

是的,劫煞已經完成了與劍氣相激,破界引來玉清雷光的任務,功成身退可也,可有趣的是,青吟並沒有即刻與玉清雷光接觸,而是分心旁顧,要斬殺李珣這個魔障。

這個時候,垂流的劫煞可以說便是維持這短暫間隙的支柱,是青吟與玉清雷光之間的唯一緩衝,可眼下這個支柱被妖鳳和古音連手粉碎!

李珣嘿嘿冷笑,青吟看他一眼,沒有說話,之前一直被鎖住的斬空神劍,卻驀地前推半分,僵持的局勢轟聲打破。

強壓臨身,李珣身外“砰”聲濺起一圈血霧,鎖劍的雙手像豆腐一般開裂,劍氣透過裂隙,半點不漏地傾泄在他身上。

也許就在下一刻,李珣便要給打成粉碎,但是,他偏偏掙住了這口氣,血影妖身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堅韌,在呼嘯的劍氣中,前麵碎了,便有後麵的血光擋上,縱是千瘡百孔,也仍然維持著人身模樣,雙手僅存的兩根拇指,仍然死死抵住斬空劍刃,雖在後挫,卻沒有崩潰。

青吟唇線下抿。

“下一刻”來臨,出現的卻不是李珣再一次粉身碎骨的情景,而是天上兩道交纏的火光,幾乎不分先後,撞擊在劍辟天地的外層。

已經有混濁之相的獨立天地不可避免地動蕩起來,讓天地中央角力的二人,都隨著光線扭曲變形。

也在此刻,玉清雷光撕裂界障,真正現世。

那是一團純淨的光源,直視似不刺眼,可方一現形,夜空便亮如白晝,高空中一時間風消雲散,穢光雲氣抵不住這上界清淨純粹的力量,無休止的向周邊退卻,就連著百萬魔頭、離化神光,也都隨之而去,方圓百裏之內,忽然就雜音消寂,隻有虛空中妖鳳、古音與劍辟天地的撞擊激蕩,轟傳四方。

“叱!”

喝聲驟起,近乎尖利的聲調伴隨著鏘聲劍鳴,穿透所有人的耳鼓。

音波起處,劍辟天地倏然破裂。一切阻力都憑空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狂潮怒浪般的劍氣風潮。浪頭前後相繼,節節攀升,呼嘯來去,碾碎周邊一切,幾乎就是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轉眼間,前方燃燒的血光,還有火流星般撞擊下來的妖風和古音,都被劍氣浪潮吞沒。

天空忽然就暗了下去,眾人尖頂上玉清雷光照射下來的光線似乎也被劍氣吞噬,夜空被劃分為明暗兩層,上方蕩漾著柔和的光波,下方則是無盡的黑暗。

但很快,代表著妖風和古音的火光便化為猙獰的火龍,昂首飛動,與劍氣浪潮分庭抗禮。隻是她二人與青吟的距離非但沒有縮小,反而迅速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