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那年,淩明樺出過一次嚴重的車禍,足足在病床上躺了半年。
池稚寧眼睛立馬睜圓了,第一反應是拉了他的手,左看右看轉圈看。
“沒有留下後遺症。”
淩明樺趕緊說,看池稚寧明顯鬆了口氣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才反應過來事情已過去十多年似的,不禁一笑。
“我當時昏迷了十天,一睜眼,病床前圍滿了人。”
池稚寧估摸著,跟大淩總出車禍時淩x們蜂擁而至的情形差不多。
“比他病床前的人多。”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淩明樺補充道。
“啊?啊……哦。你二十歲就……”
“嗯。”淩明樺接著說,“我醒來,他們就告訴我,我的車禍是意外。”
池稚寧下意識說:“啊?真的?”
“真的。”淩明樺唇角的弧度略顯諷刺,“他們並不是一心的,各自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人脈,但凡有一絲疑點,他們都會不遺餘力地把幕後黑手揪出來拆骨食肉,鏟除一個算一個。”
“年輕的繼任者大權在握,不是應該先鏟除你嗎?”
淩明樺冷冷一笑,“他們不敢動我。因為那麼多雙眼睛在看、在等,等著把我和動手的人一起撕碎。”
“所以,他們無法拿我的車禍做文章,就趁我休養、集團混亂的時候拚命攪渾水。”淩明樺刀篆一般深邃淩厲的麵上滿是冷意,眼眸微微下垂,在鋒銳的鏡片之後蘊著寒霜。
“要我說,你是對的,漸成氣候的繼任者躺在醫院半死不活,當然要暫且放下仇怨,集中矛頭,把繼任者弄掉再說。他們反而鬥得混亂不堪。再到後來,身體狀況尚且不允許我去處理公司的事,就先得撐著力氣幫他們收拾殘局。”
十年之後的大淩總,是怎樣明白了淩明樺的感受?
是風光半生之後遭遇滅頂的劫難,終於明白了病榻之上孤立無援是怎樣的徹骨之冷。
病痛折磨,是自一個人根上生出的至為無奈的背叛,是萬貫家財請不走的身心摧殘。
人經曆過生死一線,方知冷暖。
醫院的走廊是寂靜孤清的白,淩明樺望著病房虛掩的門,聲輕得好似自語,“他真開心。”
大約從大淩總第一次說起要留下方韻的孩子,淩明樺就知道有今天。
大淩總一夕衰老,開始渴盼血緣親情的暖。但他和淩明樺的父子關係牢牢嵌在淩家那個冷血的模子上,從無轉圜的可能。
所以淩明樺一早被剔除在溫情之外,慢慢地,心也就冷得不像人。
池稚寧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從醫院出來,驅車到觀天華苑,已是淩晨。
“其實,去你那邊離醫院更近吧。”進門的時候,池稚寧說。
淩明樺淡淡地應了聲,邁開長腿幾步進去,打開冰箱。國內的房產有專人維護,此刻裏麵不乏新鮮食材。
“餓不餓?給你做點吃的?”
“啊?現在?可是現在已經兩點……好啊。”
池稚寧想到什麼,鬱鬱地籲了口氣。
在歐洲的生活更接近同居,也是不久前池稚寧才知道,淩明樺居然會做飯。
淩明樺有專門的生活助理團隊,打理工作之外的一應事宜,無論在哪裏落腳,隻要他想,就可以吃到專業營養師搭配的美味飯食。在兩人在一起一年後,這位營養師也心照不宣地為池稚寧服務,量身定製營養健康低熱量的食譜。
如此優越的條件下,誰還要費工夫做飯啊!?切個水果都像在做手術的池稚寧如是想。
淩明樺就做,還做得很好吃。
島台前亮著幽幽的燈光。寬背英挺的男人背對著他,袖口挽起,結實有形的臂膀有條不紊地牽動著,背肌的輪廓微微鼓起,完美的腰臀之下,是一雙長得不可思議的腿。
這樣一個男人洗菜切菜,是一幅給人以極致視覺衝擊的畫麵。
“篤、篤……”
兩條胳膊從淩明樺身後環住他。
“別做了,你動作好慢。”池稚寧把臉埋在他背上,聲音悶悶地,一不小心就沾了哭腔,“你心裏有什麼,都跟我說,不要自己悶著,心神不寧的,以為慢慢切菜就沒危險了嗎?就算好好地做出來,我又怎麼吃得下。”
淩明樺背脊僵了僵,緩緩放下刀。
“沒有那麼誇張。”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如昔,隻是有種古怪的抽離感,“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經曆至親的背叛與遺棄,但因早早生疏了,也就算不上特別……是嗎?
池稚寧眼角含著一抹淚,熱切又顯笨拙地貼著他的身子,鑽進他懷裏,把他緊緊抱著。
“你能感受到嗎?我的心跳。”他努力踮了踮腳,“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愛你的?”
“……”像是反應不過來,淩明樺沒有回答,隻是放在他背後的手動了動。
“哥你早就該知道的。”池稚寧望向他的目光盈著淚意,語氣微顫但十分堅定,“你看,這顆心每次靠近你,都雀躍不已。所以,你也要隻看著我,不管別人。”
給手上找一些事,由遲緩地走向專注,或許不失為一種調節的方式,但池稚寧不忍放任淩明樺在孤寂中艱難愈合。
池稚寧的呼吸含著顫抖,兩手撫上他的臉,吻上去。
男人雙手施力將他托上流理台,唇舌激烈地予以回應。
依戀與疼惜,景慕與熱忱,急躁與獨占欲。小東西不再是順從的一方,吻得急切而蠻橫,眼尾熱淚滾落,氣息溫熱又局促,急欲以愛意侵蝕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