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換了一家廠區，但圍攏過來的人，比昨天還要多。
中午休息的時候賣了一批，緊跟著傍晚的時候，達到了高峰，很快又賣了一批，屠四收錢收的都有點手軟，得虧跟人換了一些零錢，不然這會已經不會算術了。
有人問道：“這春聯能不能用廠裏的票買啊？”
“啥票？”
“就是福利券唄，可以兌一些瓜子和糖塊什麼的，能用的話，我就多買幾幅！要金墨那種的！”
屠四拿不定注意，扭頭去看宋歌，見宋歌點頭了這才爽快答應下來。
願意用福利券的人不少，有幾個小年輕是為了給嶽父嶽母那邊送，也有人是想給喜好書法的領導送，特意等到最後，讓宋歌寫了幾個比較新穎的對聯。
現在這年頭寫的春聯內容還是以“紅旗招展造就文武新能人”一類的多，宋歌寫的就不同了。對方家裏有老人長輩的，宋歌就寫“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經常出門跑推銷奔波的，宋歌就寫“和順一門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遇到給領導的，宋歌就寫“政策入心化春雨，汗珠落地奪豐年”……
一直寫到月上柳梢。
攤位擺在路邊，借了路邊的燈光，金墨在燈下閃爍著光澤，一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宋歌這才收筆。
屠四都不敢驚擾他，兩天時間門，他對讀書人有了新的認識。
宋歌坐在一旁台階上，慢悠悠吃罐頭。
屠四收拾完攤位，提著紅紙過來，手裏是一個手帕裹著的錢，有零有整，還有不少福利券，屠四沒數，接了錢全部都放在這裏麵了。他遞給宋歌的時候，都不覺帶了尊敬：“小宋，這是今天的錢，都在這了。”
宋歌點點頭，接過來放進挎包裏。
那厚厚一遝的錢幣和福利券就順手放進隨身倉庫，自動排列好，一共是137元6角，另外還有一小疊福利券，這算是宋歌目前最滿意的收獲。他一直想多弄些吃的放倉庫裏，這些福利券可以買魚、肉，還可以換購瓜子糖果，積少成多，很劃算的買賣。
也隻有大廠職工才有這樣的底氣了，這福利外頭的人壓根享受不到。
*
屠焱一直沒出院，宋歌樂得清閑，這幾天每天都帶屠四外出擺攤寫春聯。
省城人多，廠區也多，每天地方換勤快一點，基本上供不應求。
歸根結底還是做生意的人太少，大部分人都隻敢賣自家生產的農副產品，寫春聯，嚴格上來講不算經商，不過是出賣手藝賺點辛苦錢——宋歌辛苦了幾天，隨身倉庫裏已經存了幾百元。
屠四幹活肯賣力氣，尤其是宋歌這次幫了他大忙，更是死心塌地給宋歌幹活。
宋歌安心下來刷技能點，甚至對書法還有了一點新的頓悟。
第五天的時候，宋歌帶屠四去了一家廠子庫房門口擺攤。
屠四有些奇怪，但還是拎起紅紙跟著去了。
那是一家瓷器廠，規模中型，比起前幾日擺攤的那些國營廠房要小上許多，但是門禁更嚴，光是門口站著戴紅袖箍的人就有五六個，他們瞧見宋歌的時候，還特意過來檢查了一下他們身上有沒有帶相機。
屠四有些奇怪，但宋歌讓他不動，他就老老實實讓對方搜了一下身。
宋歌道：“我們就是做點小買賣，塗點字畫。”
守衛看過之後，對他們道：“隻能在馬路對麵，不可以過來。”
宋歌點頭答應。
他帶著屠四去馬路對麵，支開攤子，不過這次宋歌寫的不是小春聯，而是潑墨一般寫了一副足有幾米長的巨型春聯——專門適合掛在廠房大門前的那種。
這春聯實在太醒目，隔著一條馬路，瓷器廠倉庫那邊的人依舊看得清清楚楚。
宋歌寫完一副，就讓屠四去掛起來，自己坐在那看書。
省城的廠區就這些，路上有車經過，瞧見那副巨型春聯之後，還真有兩輛車停下，上前詢問價格。
宋歌隨口道：“18元8，您來一副？”
這價格讓一旁的屠四忍不住看過來，眨巴著眼不敢信。
但對方隻是略微猶豫了一下，就付錢買了。
無他，這年頭萬事複興，各大國營廠正是最紅火的時候，誰過年不圖個喜氣？可是這小春聯常見，適合掛廠子大門的春聯可真是太難得了，尤其是字寫得這麼好，還用了金墨，一看就大氣，這各單位過來走訪拜年，誰見了不誇一聲？
為了這個麵子，18元8也值了！
對方高高興興付錢，買走了那副春聯。
屠四收了錢，樂得不行，捧著過去給宋歌。
宋歌微微擰眉，過了一會才嘀咕一句“真能賣出去啊”，然後讓屠四鋪紙，又寫了一副。
和市麵上普遍的“喊口號”春聯不同，宋歌寫的這幅帶了一點深意：
上聯：揚帆遠航開富路
下聯：發憤圖強興中華
橫批：振興中華
他用的紙好，結實又殷紅，金墨字跡寫在上麵，照相輝映。
冬日裏的陽光曬過，那副字像在閃閃發光。
馬路上不時有汽車經過，這次停下來詢問的人更多了，宋歌直接開口喊“28元8”，連一旁的屠四都哆嗦了下。
這次不少人打退堂鼓，不止是價格，宋歌寫的這個還是有點出挑了，不少單位不敢掛。
一直等到半下午，有一輛黑色小轎車開往這邊，正要拐進廠房倉庫的時候，忽然停下，下來一個穿著夾克衫的中年男人，徑直向宋歌這裏走來。
那人站在宋歌攤位前，仰頭認真看了一會，讚不絕口：“好，好，這春聯寫得好啊！小夥子，你這春聯賣嗎？”他又看向宋歌，雙眼都在發光。
宋歌視線落在他胸前工牌上，掃過人名，起身笑道：“賣，您要嗎？18元8角一副，這裏麵用了金粉，紙張也是最好的，還刷了膠，保證結實，賣這個價也圖個吉利。”
“這價不貴，你這字值，你學過書法？”
“是，拜了一位名師。”
“哦？是哪位老先生？你怎麼到路邊來寫字賣春聯了？”
“老師的名諱不方便在這裏說，至於我嗎，老師一直說我性格內向，讓我多出來練練膽氣，所以今天才來，說來慚愧，今天不過寫了一兩副字。”
……
宋歌跟對方交談，係統已經將對方的人物信息傳遞過來：“宿主，世界人物已確認，他是方振生，省陶瓷廠的書記兼廠長，業餘書法愛好者，同時也是梁小蕊的舅舅。”
宋歌眼前一亮，笑容更真誠幾分。
他等的就是這個人。
屠焱不讓他在醫院，那他就出來單刷副本，從梁小蕊的親人開始刷起。
他有係統輔助，早在醫院跟梁小蕊交談的時候，就已經推出梁小蕊最近的工作內容，她開了一家書畫工作室，又在近期接觸出口貿易，宋歌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關聯人物，掃描定位在梁小蕊的舅舅——方振生。
方廠長背著手，仰頭去欣賞這幅春聯，上麵的字簡直寫到了他心裏去。
他們廠接了命令，要做一批精美瓷器運到京城，第一批隨外交團隊贈送給國際友人，而剩下的則是出口貿易。上麵想賺外彙，這瓷器就是最能展現華國千年底蘊的物品，看看，“揚帆遠航”、“振興中華”……這寫得多好啊！
方振生心潮澎湃，覺得這對聯實在太和他心意，很爽快就掏錢付款。
宋歌想了想，道：“請稍等片刻，和您投緣，我再送您一個‘福’字。”
方振生哈哈笑道：“好好，那我等著。”
宋歌手頭紅紙沒有趁手的，要等屠四裁紙，他就和方廠長聊了幾句藝術。
方振生一直覺得自己從事的和藝術有關，加上他姐夫梁教授也是工藝美院的大教授，有名的書畫家，常年耳濡目染，審美比常人高許多，他不愛別的，就喜歡宋歌這樣閑雲野鶴的藝術家。
宋歌隻是揣著手站在那，他就覺得非同尋常人物；宋歌再笑眯眯跟他說上幾句話，方廠長心裏就更高興了，覺得今天這位藝術家可真是平易近人啊！
“小宋啊，你不知道，這種掛在廠房門前的春聯本來就是特殊尺寸，外麵根本買不到，往年我都是請家裏一位親戚手工寫，可是他今年生病住院，我這忙得團團轉，還沒來得及去探望。哎，你認識工藝美術學院的人嗎？我那親戚姓梁，叫……”
“小宋？”
方廠長的話被人打斷，扭頭去看，就瞧見了自己外甥女，倆人都是一臉驚訝。
梁小蕊換了一身呢子大衣，長及腳踝，還裹了一條厚厚的圍巾，整個人看起來很時髦，她提著一隻坤包，身旁跟著的正是屠焱。屠焱還是來時的打扮，半新不舊的棉大衣，濃眉大眼，直勾勾盯著宋歌。
方廠長問起，聽梁小蕊說了搶救的事，隻覺得驚險，轉頭問道：“小宋，是你救了梁教授吧？真是多謝啊。”
這一次幾個人都有些尷尬，梁小蕊指了指一旁的屠焱，道：“舅舅，是他救的，他叫屠焱，這幾天一直在醫院幫我。”
方廠長就跟屠焱握了握手，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梁小蕊也看到了宋歌寫的字，誇道：“小宋，你寫得真好，之前沒聽你提起過呀？”
屠焱也抬頭去看，不過視線對上宋歌，問他道：“是啊，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宋歌道：“都是之前念大學的時候胡亂摸索著學的，讓大家見笑了。”
方廠長更是驚喜：“什麼，小宋你還念過大學？”
屠焱：“……”
屠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幹脆雙手揣兜，一句話也不說了。
他心情不好，越是熟悉的人在，越是臉色難看。
方廠長視線掃過，微微挑眉，但並未說什麼。
屠四裁好紙拿過來，看到屠焱的時候明顯高興了一下，不過看著屠焱臉色不好，也沒敢上跟前去。
宋歌提筆，低頭寫字。
梁小蕊站在一旁認真觀摩，她本就出身書畫世家，跟宋歌十分聊得來，宋歌偶爾答上一句，都讓梁小蕊十分驚喜，隻覺彼此都十分欣賞對方的才藝。
係統聲音響起：“叮！恭喜宿主，梁小蕊好感+1，獎勵生存時長200小時！”
宋歌閉了閉眼，忍下心裏那份感動。
他說什麼來著？梁姑娘真是一個大好人啊。
宋歌寫好一個“福”字，送給方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