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何四柱看到不易居銅牌,忽然怒火中燒,搬起一塊大石砸過去把銅牌打爛。
石子與孩子們瞪大了雙眼,隨即一聲不發低下頭。
接著一段時間何四柱冷靜下來,不說話,手緊緊拉著孩子,心事重重。
在公園逗留了個多小時,何四柱向子女說:“我實在有事待辦,請你們包涵。”
孩子們隻得懂事地頷首。
何四柱對石子苦笑,“人到了我這種情況,簡直立於必敗之地,不住要向全世界致歉,求人原諒。”
石子不知說什麼才好。
清潔公司的人已經完工,一位裝修師正在記錄該補回些什麼器皿,人人駕輕就熟,效率甚佳。
馬利過來說:“一位麥先生找過你。”
石子點點頭。
不一會見,律師拎著公事包來了。
寫意哭泣,“他們要打仗了。”
自在垂頭喪氣,“這場戰爭裏,我們三個肯定是傷兵。”
這時麥誌明的電話又來。
石子忽然覺得此君有點不識時務,她哪裏有時間同他說話。
才要說不聽,又想起哎呀石子這不是過橋抽板嘛,怎麼就嫌他嚕蘇了呢。
隻得跑去說幾句。
“是否要我來接你?”
“何家有點事。”石子支吾。
麥誌明很了解,“你改變主意了。”
“不,今天,隻是,真的,唉。”
“需要我時通知我。”
“謝謝你阿麥。”
麥誌明歎口氣,“沒問題,石子,再見。”
真是個爽快的好人,知難即退,絕不糾纏。
石子有點內疚。
何四柱在她身後出現。
“找到替工沒有?”
石子搖搖頭,“還沒有。”
“石子,請你再幫幾天忙。”
“這份工作比預期中複雜。”
“我可以加薪水。”
石子仍然搖頭。
“當作幫助朋友吧。”
石子不語。
“我真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跑來探訪子女,且鬧出這樣的事來,一聞訊我已即時趕至,她欲帶孩子們到美國,可幸孩子們的護照在我手中。”
石子仍無表示,隻是唯唯諾諾。
那天晚上,在福臨門,石子囁嚅地與區姑娘商量:“店鋪的閣樓……”
區姑娘一愣,輕輕說:“那不是住人的地方,有老鼠蟑螂。”
“我不怕,人世間到處有蛇蟲鼠蟻。”
“石子,小麥那裏不好嗎?”
“不是,但——”
“你不愛他。”
石子見區姑娘一言中的,如釋重負,“對。”
區姑娘嗤一聲笑出來,“你可愛你自己?”
輪到石子一怔,“那當然。”
“千萬不要想住到閣樓去。”
“我明天就會去找公寓。”
區姑娘歎口氣,“來,趁此刻客人少,我同你出去到街上溜達看看風景。”
福臨門往前走兩個街口,拐彎,就是溫市著名的紅燈區。
肮髒簡陋破舊的酒店林立,天色尚未全黑,街上已經站滿黑夜天使,形跡可疑的車子不住打圈出售毒品,警車驟然駛近,引起一陣騷動……
區姑娘看著石子說:“我常常來觀光,一分鍾後我就感謝上帝當年沒讓我墮落到這裏來。”
石子不語。
“一個女子單身在都會生活,無親無靠,不能不小心一點。”
石子低下頭。
“麥誌明是盞明燈,你很需要靠一靠他這樣的碼頭憩一憩。”區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薦。
石子看著暮色四合的天空不語。
“讓我們回去招呼客人吧。”
打烊之際她撥電話找孔碧玉。
電話一直沒人聽,大抵是出埠旅行去了。
石子已經沒有選擇,除非願意出錢去住酒店。
關了門她離開福臨門。
一輛車子緩緩駛近。
自車窗探頭出來的是何四柱。
區姑娘見了他,也不禁在心中稱讚一聲,何君臉容雖然略見憔悴,仍看得出一表人才,小麥的呆鈍自然不能同他比。
區姑娘借故離去。
何四柱說:“石子我來接你。”
“我已經辭工了。”
“辭工也起碼要七天通知。”
這倒是真的,這給石子一個借口轉彎。
她終於回到何宅工人宿舍。
馬利同她說:“我們幾個姐妹合租了一間小公寓,一房一廳,地方雖小,就是用來以防萬一沒處歇腳,石子,日後你真要有個打算。”
石子氣餒到極點。
那一晚睡到午夜,忽然門鈴大作,石子與馬利驚醒去應門,何四柱比她們更快,已經站在門口。
門外站著穿製服的警務人員。
語氣十分禮貌:“有人舉報你們這裏匿藏聘請非法勞工,我們想進來檢查。”
石子馬上明白這是衝著她而來,心中又驚又怒。
寫意也起來了,惺鬆地站在樓梯上麵,“什麼事?”
何四柱十分鎮靜,“沒有事,回去睡。”
又向石子與馬利說:“你倆去把證件取出來給警員檢查。”
他招呼警員坐下。
馬利咕噥著找出一切文件交予警員。
警員仔細查閱及登記號碼。
輪到石子,不知怎地,她的手一直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生氣,這番不知什麼人要捉弄於她,雖雲真金不怕洪爐火,但半夜三更被警方當賊查辦到底不是好滋味,又殃及無辜,吵醒全屋,石子更加無地自容。
警方人員公事公辦,見兩名傭工均規規矩矩持永久居民文件與醫藥保險,便知道是遭人誣告。
他們鄭重道歉,“打擾了,我們純是辦公。”
何四柱十分沉得住氣,“我們明白。”
一直送到門口,一絲沒有表示不滿,隻若息事寧人。
這時,悠然也起來了,“爸,什麼事?”
石子回到工人房,臉頰上的肉簌簌發抖。
幸虧她一切身分都是合法的,可是窮人為人欺,她心中有數,這告密者八成是曹女士。
不知怎地,她第一眼看見石子就不喜歡到極點。
曹女士有眼線,她知道石子又回到何宅,故此一定要鏟除她。
她又何必賴在這間屋子裏。
連馬利都知道人要有個打算。
第二天一早她便攤開報紙看招租廣告,租金普遍上漲不少,無奈隻得忍痛拿出節蓄來應付。
隻聽得何四柱問孩子:“有無接過母親電話?”
悠然低下了頭。
何四柱問女兒:“你同她說什麼?”
“媽媽問我石子有否回來?”
何四柱恍然大悟。
石子放下心頭大石,她真怕告密人會是麥誌明,萬一是他,她對人性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她心平氣和地對何四柱說:“何先生,我已決定搬離此地,每日照常前來上工,直至你找到別的人選。”
何四柱頷首,“我另外貼補你租金。”
石子邀請小麥陪她去找地方住。
“總得有個自己的窩。”
小麥不出聲。
“你不讚成吧?”
麥誌明微笑,“我總得支持你。”
“我會把公寓分租一半給人幫補一下。”
“多此一舉。”
石子斜眼看著他,“非得與你同居就不算合情合理了。”
小麥刷一聲漲紅麵孔,“我從來沒有那樣非分之想,我不是那樣的人。”
石子笑著握住他手搖兩搖,“你看你,汗都冒出來了。”
“我不是那樣的人。”他堅持著。
或許應該補充一句,對你石子是認真及尊重的,對別的女性,麥誌明一向也不敢造次,請客容易送客難,洋女一進門,也許就不願走了,此地法律,同居三年,也等於結婚,分手時財產一半自動到女方手上,有了孩子,更任由母方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