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諾芹,我會每天向你問好。”
他早已知道她是誰。
唏,兩個人你虞我詐了這些時候,簡直多餘。
諾芹哈哈大笑。
讀音來信:“我的女友變了心,我該怎麼辦?”
文筆這樣答:“趕快忘記過去,努力將來,對方要變心,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千萬不要嚐試任何不自愛的行為,稍後,你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伴侶。”
這標準答案同三十年前的信箱忠告一模一樣,應該有人為都會的信箱文化做一個簡介,寫一本書,藉此反映出社會民生心態。
信箱主持人到底拯救了多少癡男怨女?又有幾個讀者真正接納了主持人的忠告?還有,答案刊出來,起碼已是個多月之後,又能否真正幫得上忙?
全是謎團。
“諾芹,我們這裏下雪了。”
諾芹以為是姐姐,卻是列文思。
“文思,你還未回答讀者信。”
“失戀慢慢會好,不勞你我操心。”
“也許他傷心欲絕。”
“要自殺的話早就成仁。”
“過份理智有點殘酷。”
“你可要問候庭風?第一個雪季,她也許會害怕。”
什麼,連她有個姐姐叫岑庭風移了民都知道,這人不簡單。
“諾芹,讓我公開疑團,伍思本找我做主持人的時候,已經陸陸續續將你的來龍去脈對我講清楚。”
伍思本是隻狐狸。
“你如果小器,一定生氣。”
“我也知道你是誰,列文思教授。”
“那多好,我毋需再自我介紹。”
“文思,現在可以聽聽你的聲音了吧?”
列文思說:“我立到打電話給你。”
諾芹有點緊張。
電話鈴沒有立刻響,有三分鍾時間叫岑諾芹手心冒汗。
“終於來了,諾芹輕輕接過。”
“對方問:“諾芹?”
竟是女人聲音。
諾芹嘩一聲叫出來。
原來列文思真是女人,她驚惶得一顆心似自喉頭躍出。
“諾芹,諾芹,什麼事,為何鬼叫?”
啊,是庭風,諾芹喘息,是姐姐。
“姐姐,是你!”
“可不就是我,你在等誰的電話?”
“沒有沒有,對不起,剛才似看到有一隻老鼠溜過。”
“今日下雪了。”
“啊,是嗎,雪景可美?”
“滌滌趕著出去玩,摔了一跤,我替她拍了許多照片,唉,電影裏也看過下雪,真沒想到實境如此美麗,大開眼界。”
“誰替你鏟雪?”諾芹立刻想到現實問題。
“嗬,車道有自動融雪裝置,電費稍貴就是了。”
諾芹不禁笑出來,看,什麼都不用擔心,連庭風的同鄉列文思都過慮了。
“學校可因天氣惡劣放假?”
“照樣上學,我聽老華僑叮囑,買了一輛路華四驅車,似坦克車一般,處處去得。”
諾芹笑,“你絕對有前途。”
“可是,真正寂寞呀,辛苦了半生,倘若身邊有個人作伴,多好,”庭風語氣沮喪,“三點天黑也不怕,融融爐火,閑話家常……諾芹,這可不是寡婦思春,你且別誤會。”
諾芹連忙安慰:“八十歲老人也怕孤寂。”
“前日與房屋經紀吃午餐商量一點小事,他忽然夾一塊雞腿給我,我感動得幾乎落淚,多久沒有人關心我。”
“是個怎麼樣的人?你要格外小心,千萬不要相信陌生人,錢需抓緊緊。”
“這是我一向教你的話呀。”庭風訝異。”
“共勉之。”諾芹笑了。
“我還有選擇,你放心。”
“而且,要非常謹慎,我看過報道,說中老年婦女得傳染病比率突然增加。”
“我明白。”
“這種話,隻得姐妹才敢說。”
“有姐妹的人都受上帝特別眷顧。”
“諾芹問:“過來看你,廿四小時通知來得及嗎?”
“隨時按鈴都可以。”
庭風掛斷電話。
真不巧,被姐姐占了線,說了幾分鍾,諾芹的電話並無插線裝置,她認為那樣做沒有禮貌,並且,平時一天也不用一次電話。
列文思會努力地打來嗎。
才擔心,電話鈴響了。
“列文思找岑諾芹。”聲音低沉,相當動聽。
“我就是。”諾芹心花怒放。
“你好,夥伴。”
“大家好。”諾芹咕咕地笑。
他很爽快,“想約會你,你來我家,還是我到你家?”
“就是你家好了。”
“春假可有空?”
“我隨時可以動身,這是自由職業唯一優點。”
“給我廿四小時通知即可。”
“文思,這幾日內我會作出重要決定:我想辭去瑣事,專心創作,彌補過去幾年懶散。”
“那是好消息,不過,以往你也還算用功。”
“你看過拙作?”
“最近補讀了。”即從前沒看過。
諾芹笑嘻嘻,也不打算問他意見。”
他卻這樣說:“專心寫作,即暫時退出競爭,待你精心泡製的傑作麵世,會不會已與讀者群生疏?”
“咦,我倒沒想過。”
“都會流行作品的年輕讀者五年一代,三年沒有作品出版,就差不多完全脫節,後果自負。”
諾芹愕然,沒想到他對市場這樣了解。
“我一年寫兩本可以嗎?”
“三兩本作品隻可守,不可攻,造成讀者閱讀習慣,至少要雙月刊。”
“有這樣的規矩?”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呀。”
“我會詳加考慮。”
千萬別像那種胸懷大誌的歌星,最最紅的時候一定要去升學,三年後學成歸來,仍然唱歌,卻退至三線,一臉無奈。
不如先寫一百本,然後退休,正式寫嚴肅的題材?
“你在想什麼?”
“前途。”
列文思笑,“有人一想數十載。”
再聊了幾句,他們掛上電話。
諾芹讀報,看到政府高層調動消息,李中孚的照片放在顯著的位置上。
照片中的他相貌端正,笑容可掬,記者的評語無比推崇,說他是難得的才俊,前途無量,深得上司賞識,還有,他是那一個階層唯一的獨身男子。
記者多嘴問一句未婚的原因,他笑答:“高不成低不就,不擅討好異性。”
諾芹微笑。
但願她所有的朋友都像李中孚那樣步步高升,榮華富貴,萬事順景,五世其昌。
那樣,她與有榮焉,將來,同孫女兒說:“這個大人物,可是祖母以前的男朋友呢。”
“發生什麼事?”
“嗬,祖母認為性格不合,與他分手。”
哈哈哈哈哈;多神氣,一點也不妥協,一點也不虛榮。
岑諾芹笑吟吟合上報紙。
林立虹來電。
“諾芹,編輯部已找到信箱接班人。”
“這麼快?可見誰沒有誰不行呢。
“她想見一見你,請你指教一下。”
諾芹忙不迭推辭:“人家一定聰明伶俐,何用我多嘴。”
“不要吝嗇。”
“我怕出醜,惹人恥笑。”
“當幫我一個忙,稍後我們會來看你,請準備茶點。”
“這叫做淫威。”
“謝謝你。”
信箱裏有銀行存結單,咦,稿費又存進去了,岑諾芹幾乎感激流涕,但願股市日日向上,否則全城人下一頓飯不知在什麼地方。
她鬆出一口氣。
隻有她這種神經兮兮的人才會從事文藝工作吧。
諾芹趕到附近的茶餐廳去買剛出爐的波蘿及雞尾麵包。
諾芹從來沒有在外國看見過這兩款麵包,隻有在唐人街才能找到。
蒜茸麵包不是不好吃,但總之不及波蘿牛油。
她會做大牌檔絲襪紅茶:連茶帶壺在爐上猛火滾三分鍾,濾去荼渣,加三花淡奶。
剛做好,貴客來了。
林立虹又饑又渴,一進門便說:“香死了,把靈魂換這頓茶也值得。”
“你還有靈魂?別臭美了。”
同行的女孩子聽見她們這樣互損,不禁駭笑。
諾芹打量她,隻見接班人眉目清秀,似剛剛大專畢業初初入行,聰明但尚無鋒芒,有點矜持,不過卻不做作,還算可愛。
不過別擔心,社會是個大染缸,不消三五載,她說變就變,保不定就裝模作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