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岑諾芹,我會每天向你問好。”

他早已知道她是誰。

唏,兩個人你虞我詐了這些時候,簡直多餘。

諾芹哈哈大笑。

讀音來信:“我的女友變了心,我該怎麼辦?”

文筆這樣答:“趕快忘記過去,努力將來,對方要變心,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千萬不要嚐試任何不自愛的行為,稍後,你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伴侶。”

這標準答案同三十年前的信箱忠告一模一樣,應該有人為都會的信箱文化做一個簡介,寫一本書,藉此反映出社會民生心態。

信箱主持人到底拯救了多少癡男怨女?又有幾個讀者真正接納了主持人的忠告?還有,答案刊出來,起碼已是個多月之後,又能否真正幫得上忙?

全是謎團。

“諾芹,我們這裏下雪了。”

諾芹以為是姐姐,卻是列文思。

“文思,你還未回答讀者信。”

“失戀慢慢會好,不勞你我操心。”

“也許他傷心欲絕。”

“要自殺的話早就成仁。”

“過份理智有點殘酷。”

“你可要問候庭風?第一個雪季,她也許會害怕。”

什麼,連她有個姐姐叫岑庭風移了民都知道,這人不簡單。

“諾芹,讓我公開疑團,伍思本找我做主持人的時候,已經陸陸續續將你的來龍去脈對我講清楚。”

伍思本是隻狐狸。

“你如果小器,一定生氣。”

“我也知道你是誰,列文思教授。”

“那多好,我毋需再自我介紹。”

“文思,現在可以聽聽你的聲音了吧?”

列文思說:“我立到打電話給你。”

諾芹有點緊張。

電話鈴沒有立刻響,有三分鍾時間叫岑諾芹手心冒汗。

“終於來了,諾芹輕輕接過。”

“對方問:“諾芹?”

竟是女人聲音。

諾芹嘩一聲叫出來。

原來列文思真是女人,她驚惶得一顆心似自喉頭躍出。

“諾芹,諾芹,什麼事,為何鬼叫?”

啊,是庭風,諾芹喘息,是姐姐。

“姐姐,是你!”

“可不就是我,你在等誰的電話?”

“沒有沒有,對不起,剛才似看到有一隻老鼠溜過。”

“今日下雪了。”

“啊,是嗎,雪景可美?”

“滌滌趕著出去玩,摔了一跤,我替她拍了許多照片,唉,電影裏也看過下雪,真沒想到實境如此美麗,大開眼界。”

“誰替你鏟雪?”諾芹立刻想到現實問題。

“嗬,車道有自動融雪裝置,電費稍貴就是了。”

諾芹不禁笑出來,看,什麼都不用擔心,連庭風的同鄉列文思都過慮了。

“學校可因天氣惡劣放假?”

“照樣上學,我聽老華僑叮囑,買了一輛路華四驅車,似坦克車一般,處處去得。”

諾芹笑,“你絕對有前途。”

“可是,真正寂寞呀,辛苦了半生,倘若身邊有個人作伴,多好,”庭風語氣沮喪,“三點天黑也不怕,融融爐火,閑話家常……諾芹,這可不是寡婦思春,你且別誤會。”

諾芹連忙安慰:“八十歲老人也怕孤寂。”

“前日與房屋經紀吃午餐商量一點小事,他忽然夾一塊雞腿給我,我感動得幾乎落淚,多久沒有人關心我。”

“是個怎麼樣的人?你要格外小心,千萬不要相信陌生人,錢需抓緊緊。”

“這是我一向教你的話呀。”庭風訝異。”

“共勉之。”諾芹笑了。

“我還有選擇,你放心。”

“而且,要非常謹慎,我看過報道,說中老年婦女得傳染病比率突然增加。”

“我明白。”

“這種話,隻得姐妹才敢說。”

“有姐妹的人都受上帝特別眷顧。”

“諾芹問:“過來看你,廿四小時通知來得及嗎?”

“隨時按鈴都可以。”

庭風掛斷電話。

真不巧,被姐姐占了線,說了幾分鍾,諾芹的電話並無插線裝置,她認為那樣做沒有禮貌,並且,平時一天也不用一次電話。

列文思會努力地打來嗎。

才擔心,電話鈴響了。

“列文思找岑諾芹。”聲音低沉,相當動聽。

“我就是。”諾芹心花怒放。

“你好,夥伴。”

“大家好。”諾芹咕咕地笑。

他很爽快,“想約會你,你來我家,還是我到你家?”

“就是你家好了。”

“春假可有空?”

“我隨時可以動身,這是自由職業唯一優點。”

“給我廿四小時通知即可。”

“文思,這幾日內我會作出重要決定:我想辭去瑣事,專心創作,彌補過去幾年懶散。”

“那是好消息,不過,以往你也還算用功。”

“你看過拙作?”

“最近補讀了。”即從前沒看過。

諾芹笑嘻嘻,也不打算問他意見。”

他卻這樣說:“專心寫作,即暫時退出競爭,待你精心泡製的傑作麵世,會不會已與讀者群生疏?”

“咦,我倒沒想過。”

“都會流行作品的年輕讀者五年一代,三年沒有作品出版,就差不多完全脫節,後果自負。”

諾芹愕然,沒想到他對市場這樣了解。

“我一年寫兩本可以嗎?”

“三兩本作品隻可守,不可攻,造成讀者閱讀習慣,至少要雙月刊。”

“有這樣的規矩?”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呀。”

“我會詳加考慮。”

千萬別像那種胸懷大誌的歌星,最最紅的時候一定要去升學,三年後學成歸來,仍然唱歌,卻退至三線,一臉無奈。

不如先寫一百本,然後退休,正式寫嚴肅的題材?

“你在想什麼?”

“前途。”

列文思笑,“有人一想數十載。”

再聊了幾句,他們掛上電話。

諾芹讀報,看到政府高層調動消息,李中孚的照片放在顯著的位置上。

照片中的他相貌端正,笑容可掬,記者的評語無比推崇,說他是難得的才俊,前途無量,深得上司賞識,還有,他是那一個階層唯一的獨身男子。

記者多嘴問一句未婚的原因,他笑答:“高不成低不就,不擅討好異性。”

諾芹微笑。

但願她所有的朋友都像李中孚那樣步步高升,榮華富貴,萬事順景,五世其昌。

那樣,她與有榮焉,將來,同孫女兒說:“這個大人物,可是祖母以前的男朋友呢。”

“發生什麼事?”

“嗬,祖母認為性格不合,與他分手。”

哈哈哈哈哈;多神氣,一點也不妥協,一點也不虛榮。

岑諾芹笑吟吟合上報紙。

林立虹來電。

“諾芹,編輯部已找到信箱接班人。”

“這麼快?可見誰沒有誰不行呢。

“她想見一見你,請你指教一下。”

諾芹忙不迭推辭:“人家一定聰明伶俐,何用我多嘴。”

“不要吝嗇。”

“我怕出醜,惹人恥笑。”

“當幫我一個忙,稍後我們會來看你,請準備茶點。”

“這叫做淫威。”

“謝謝你。”

信箱裏有銀行存結單,咦,稿費又存進去了,岑諾芹幾乎感激流涕,但願股市日日向上,否則全城人下一頓飯不知在什麼地方。

她鬆出一口氣。

隻有她這種神經兮兮的人才會從事文藝工作吧。

諾芹趕到附近的茶餐廳去買剛出爐的波蘿及雞尾麵包。

諾芹從來沒有在外國看見過這兩款麵包,隻有在唐人街才能找到。

蒜茸麵包不是不好吃,但總之不及波蘿牛油。

她會做大牌檔絲襪紅茶:連茶帶壺在爐上猛火滾三分鍾,濾去荼渣,加三花淡奶。

剛做好,貴客來了。

林立虹又饑又渴,一進門便說:“香死了,把靈魂換這頓茶也值得。”

“你還有靈魂?別臭美了。”

同行的女孩子聽見她們這樣互損,不禁駭笑。

諾芹打量她,隻見接班人眉目清秀,似剛剛大專畢業初初入行,聰明但尚無鋒芒,有點矜持,不過卻不做作,還算可愛。

不過別擔心,社會是個大染缸,不消三五載,她說變就變,保不定就裝模作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