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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向斐然的不知好歹,方隨寧喋喋不休吐槽了他兩個小時,痛陳他的六親不認油鹽不進心比石頭硬,從小時候登山遠足讓她一個女孩子背水壺(雖然是她自己的),到長大後死活不肯代替她爸在她生物試卷上簽字(58分),最後吐槽到了他本科三年發了六篇sci(怪物但尚在人類範疇),卷生卷死卷到他研三師兄開始在實驗室打地鋪,所列罪狀比和珅抄家的財產清單還要長。
商明寶安安靜靜聽著,大部分時間無腦跟方隨寧站同一條陣線,偶爾兩次小聲說公道話也被無情鎮壓。
直到後半夜,耳根子終於隨著方隨寧的入睡清靜了,但商明寶的腦子卻仍很清醒。
今天無論再怎麼失眠,也不能下樓了,否則又跟他碰上,該怎麼解釋呢?會有人連續好幾天睡不著嗎?顯得她是故意來的,明知會見他,專意就為等他。
因為這一點微妙心思,她直挺挺在床上睜眼到了天亮,直到雞叫三響才覺眼皮沉重,就此睡去。
早餐循慣例是八點鍾,商明寶以命相博爬起來了。
早餐花樣多,石磨豆漿、雜糧粥、水蒸雞蛋羹、幾籠晶瑩剔透的蝦餃、蒸排骨,荷葉包的糯米雞,金黃鬆軟的馬拉糕,還有大約是照顧商明寶這個香港人所做的菠蘿油和西多士。因為比前兩日更豐盛,商明寶心裏立刻懂了:向斐然也會來用早。
她精神委靡得不著四六,心裏卻隨著這個直覺鐺地響了一下。緊接著果然聽到身後家政帶笑的問候聲:“早晨,斐然。”
“早。”
這道聲音離商明寶不遠,她沒有回頭,垂著臉很專心玩手機的模樣,直到身邊一陣帶冷冽香的微風經過,那張他昨晚上坐過的椅子被拉開。
商明寶抬起臉,跟在方隨寧之後問候:“早晨。”
向斐然背對窗戶而坐,身後橫窗如畫框,墨綠竹林被晨間光影塗抹得深淺不一,風湧入,吹動窗台下陶罐裏的紫色唐鬆草。
聽到打招呼,他“嗯”了一聲,指尖從茶盤中撥出一隻白瓷茶盞,執壺給自己倒了杯生普洱。
方隨寧起身去餐邊櫃那邊倒酸奶麥片,偌大的圓桌邊隻剩下兩人。茶湯的注水聲停了,向斐然突如其來地問:“昨晚上沒失眠?”
商明寶心裏重重地一跳。明明隻是關心她的睡眠而已,可是底下卻仿佛鋪著一層潛台詞,好像在問昨晚上怎麼沒見到她。
她應了一聲,努力提起精神說謊:“昨天很早就睡了。
向斐然將杯盞端至唇角,目光在她臉上稍停,平淡拆穿:“用完早就回去補覺。”
黑眼圈有這麼明顯嗎?早知道出門前上個遮瑕……
那點小女生的心思不難猜,向斐然料想她是不好意思,想了想,說道:“我接下來幾天都不在,晚上想看花的話,隨時下樓,不必顧慮。”
“你要去哪裏?”商明寶下意識問,“又進山嗎?”
她已經從方隨寧嘴裏知道,他每年假期都有一半是在山裏度過的,不僅是這片嶺南的深山,還有高原高山,甚至是欠缺信號的地方。
向斐然目光微抬,像是對她的關心和直接有些意外。
“隻是有事而已。”他的措辭充滿了界限。
商明寶愣了一下,聽出他鮮明的疏離。她不再看他身後的唐鬆草,轉而垂下眼來,專心地看著自己麵前的一畝三分地。
方隨寧端著滿滿一玻璃碗回來,隻覺得兩人看上去一句話都沒聊過,一個專心閱讀著郵箱裏推送的最新文獻,一個在用追星小號刷微博,空氣宛如靜止。
這一頓早餐過後,他們果然好幾天沒碰上。還是方隨寧提起後,商明寶才知道,他是去勤工儉學了。
“在咖啡店打工。”方隨寧說。
商明寶不是很理解。雖然這裏的生活與她日常相去甚遠,但仍然是優質而精細的。照理來說,向斐然不需要勤工儉學賺生活費。
“這不好說……”方隨寧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有著這類家庭一脈相承的寶貴分寸,總而言之道:“他有自己的想法。”
過了兩天,方隨寧要回市區上戲曲課,便將商明寶一起捎上了,她們打算下課後一道逛街。
戲曲課是名師私教,管理嚴,不準陪同圍觀。方隨寧的腦回路有種出其不意,既怕商明寶等得無聊,又怕她一個人瞎逛迷路,頭頂燈泡一閃,找了個關係很鐵的男同學來陪她。
方隨寧:“你們先逛,我上完課就來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