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真沒有海,別異想天開了。”大學畢業那年,在得知黃千和西藏一家報社簽訂就業協議後,朋友們看他的目光裏充滿了不可思議,其間還有隱藏不住的一縷嘲笑,好像黃千是來自異世界的怪物一般。麵對他們那一副副恨鐵不成鋼甚或嘲弄的表情,黃千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他輕輕一笑道:“那可說不定,或許真有哦。”

“你太瘋狂了,簡直無藥可救!”見他死心塌地,絕不悔改,朋友們搖著頭,無可奈何地總結陳詞。

黃千很清楚他在幹什麼。在做出去西藏工作的決定時,他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醒。簽訂就業協議前,他告訴朋友們:“我要去西藏看海!”這個想法一說出來,有朋友就摸著黃千的額頭說:“很正常啊,沒有發燒!”更多的則是苦口婆心地勸解:西藏有海嗎?別天真了,還是踏實找份好工作吧。”

他真不知道去西藏能否看到希望的海,但夢想一經點燃,又怎能輕易熄滅呢?

風塵仆仆,黃千搭乘的飛機在有驚無險的劇烈顛簸後,降落在貢嘎機場。黃千的雙腳終於在殷殷渴望中踏上了世界最高屋脊青藏高原的神秘大地。進入眼簾的,除了高高的山,還是高高的山。它們並不險峻,除了淺草外,找不到一棵綠樹。但奇怪的是,這阻擋視線遠望的大山,竟給了他無比開闊的感覺,沒有綠樹的山脈在他的心地上一片蓊鬱。

汽車一路飛馳,將奔騰的雅魯藏布江拋在身後。當遠處紅山巔上布達拉宮閃閃發光的金頂越來越近時,黃千的熱血情不自禁沸騰起來,他忍不住激動地大喊大叫:“西藏,我來看海了!”

聽到黃千激情的叫喊聲,報社派來接他的同事笑道:“青藏高原曾經是海洋,你算來對地方了。”同事言及的地理知識,黃千自然知道。但那是過去的海,他想要的是西藏現在的海。

但還沒找到西藏的海,便遭遇了當頭棒擊。報社人員緊缺,黃千很快被安排到了版麵負責工作中。對此,他不以為然:“不就是編編稿畫畫版嘛,小意思。大學裏,文學社的社報一直都是咱在負責編排呢!”他信心滿懷地把組好的版送到部門主任那裏審查。在主任攤開畫版紙後,黃千期待的肯定並未如期而至。他原本認為萬無一失的事卻被部門主任一言否定:“咱們報有自己的風格,你還是好好研究下過去的版麵吧!”

“他在挑刺吧!你們的報紙怎麼啦?我又不是沒有編排過報紙。”編排的版麵被“槍斃”後,黃千心裏有了不滿的情緒,堅持不去資料室找過去的報紙研究。接下來的工作,他幹得很別扭。而這時,遠離家鄉的孤獨也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一次編排校對時,精神恍惚的黃千竟然出現了重大失誤,直到報紙印刷出來,才發現標題錯了。他可以不在乎被扣去獎金,不在乎被領導批評,卻不能不在乎自以為是的能力如此不堪一擊。一時間,黃千的情緒低落,曾經的意氣風發消失無蹤,甚至在心裏打起退堂鼓來,萌生了怯意。

那些天,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想一件事,如果當初聽從了朋友們的建議沒有來西藏,不管怎樣,也一定比現在輕鬆愜意。入藏時的新奇,在接踵而來的不如意裏消失殆盡。見慣家鄉喧鬧繁華都市場景的黃千,突然對拉薩低矮的建築物,冷清的街道莫名厭煩……煩悶中,他接到了朋友的電話:“兄弟,在西藏看到海了嗎?”

“我要去西藏看海!”這似乎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吧,記憶被翻攪而出。但此時,他無法再像當初那樣一笑而過。電話裏,一向健談的黃千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啊,他到西藏是來看海的,現在不僅連海的影子都沒見到,反而陷入了無措的沼澤中。在奔流向前的拉薩河邊,他一邊向河裏扔石頭,一邊自問:“你能就這樣就離開嗎?”

不知去路的黃千在一個周末裏與同事一起去相隔兩條街的大昭寺遊玩。路上,一位三步一叩拜的藏族老阿媽吸引了他的目光。這樣的場景,過去他隻從影視鏡頭裏看見過。朝聖的老阿媽的真實演繹深深震撼了他。周圍的目光,她不管不顧,隻是虔誠地叩拜著。同事說:“她也許來自很遠的地方,三步一叩拜,曆盡千辛萬苦,隻為心中的夢想,對藏傳佛教的至誠信仰。”黃千突然想起自己的那個夢想來,那個看海的夢想。

猶如醍醐灌頂般,他倏然從迷茫無措中醒來。之後,黃千把全部熱情和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去報社資料室找來過去的報紙認真琢磨。再之後,由他負責的版麵漸漸有了起色,一次次贏得領導和同事的肯定讚揚。同時,黃千寫作的筆變得更加靈動起來,寄出去的文章一篇連著一篇發表。

黃千在西藏的日子變得充實而快樂。突然很期待朋友再打電話來,很想聽到朋友再問自己一遍:“西藏有海嗎?”如果是,他一定會驕傲地回答:“西藏真的有海!”

而今的黃千早已成為了報社總編。在一次朋友聚會中談及當年那個“去西藏看海”的青春故事,在繚繞的茶香中,黃千淡淡一笑,曆經歲月洗禮的麵龐愈發堅毅。青藏高原本沒有海,但他依舊看到了海,那是因為“西藏的海”在他的心中。西藏的海,是希望和夢想的代名詞,它存在於每一個孜孜追求者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