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算是好的。"席應真摘下耳塞,長吐了一口氣,"倘留在水道,怕是今生今世也出不來了。"
衝大師也放下木槳,看了樂之揚一眼,忽而笑道:"老弟好本事,我等四人均已迷失,獨你一人清醒無事。"
樂之揚也是莫名其妙,一時答不上來。明鬥忍不住叫道:"衝大師,你打什麼啞謎,我怎麼聽不明白?"
衝大師搖了搖頭,歎道:"這條水道看似平常,其實是一個迷宮。但若僅是迷宮也罷了,更可怕的還是水道中的聲音,聽來細微莫辨,卻於無形之中迷惑人心。貧僧一時不察,竟為所趁,一度陷入昏睡,若非樂老弟的嘯聲喚醒,隻怕困在水道,永無出頭之日。"
其他人昕了這話無不駭然。樂之揚也有所領悟,如果眾人昏睡是因為水道中的聲音,自己沒有中招,全是《靈飛經》的功勞,他已練到"地籟"境界,真氣隨聲而動,故而保住了一線清明。
想到這兒,又生疑惑,水道中的沙沙聲到底從何而來,天然所致還是後天之物?若是後天之物,不像是釋印神的手筆,倒像是靈道人的神通。
忽聽席應真說道:”這迷陣實在厲害,迷宮、異聲且不說,常人跋涉已久,到達此島,必然急於上岸,不會留意礁石。人心一旦懈怠,外邪便如滴水穿石,悄沒聲息地侵入神誌。大和尚你是禪心不淨,故受其擾,貧道衝虛練氣,竟也著了道兒。釋印神設下如此機關,不愧是當年的一代奇人。"
明鬥焦躁道:"這鳥陣如此厲害,竺因風和釋王孫又怎麼進去的?"衝大師說道:"他們來沒來還難說,即便到了這兒,也未必通過了迷陣。"
葉靈蘇輕輕皺眉,望著島上說道:"我們還要上島麼?"大師笑道:"身入寶山之中,豈可空手而回?這迷陣的可怕在於無知,一旦知道厲害,自可輕易通過。"
樂之揚眼珠一轉,拍手道:"我知道了,咱們從礁石上麵過去。"衝大師含笑道:"樂老弟才思機敏,真是一位達人。”
眾人抬頭看去,礁石雖然巨大,但也難不住五人,當即各自撕下衣服塞住雙耳,將小艇駛到一塊礁石下麵。樂之揚低頭看去,透過清澈海水,可見礁石下方的許多細密孔竅,大大小小,連環貫通,海水衝激孔竅,故而發出異響。
仔細礁來,孔竅太過規整,不像是海水侵襲而成。若說人工鑿成,更加匪夷所思,僅是水下鑿孔,也不是一年半載可以完成,更別說萬千孔洞發出催眠之聲,其中音律之妙,已然近乎天道。
這一來,不止樂之揚驚奇,其他人也收起輕敵之心,再也不敢小看這島上的主人。
五人爬上礁石,一眼望去,腳下黑岩交錯、百折千回。衝大師若有所思,回頭問道:"席真人,你精通陰陽易數,敢問這迷宮是天生而成,還是人力所致?"
席應真看了一會兒,說道:"七分天生,三分人力,釋印神將墓地設在此間,其實大有名堂。"
"但聞其詳。"衝大師微微笑道。
席應真指點說:"島上奇峰,下通海底靈根,上應廉貞穴星,水氣蔚蔚,浩風四來,實為風水彙聚之地。但若隻是如此,也不過孤山禿島,靈氣隨聚隨散。偏偏其靈秀所鍾,在這島嶼四周生了一大片巨礁,山環水抱、蓄水藏風,好比海龍抱月,將萬千靈氣困於島內。你看這島上萬木,凝碧湧翠,生機浩然,若是平常孤島,豈有如此氣象?"
眾人聽得入神,站在礁岩之上,凝望前方山峰,心中生出肅穆之感。衝大師合十笑道:"席真人不愧大明帝師,見識果然高明,以你所見,這兒莫非就是東島的龍脈?"
葉靈蘇臉色一變,怒道:"賊禿驢,我可明白你了,你盜墓取寶是假,斷我東島龍脈是真吧?"
衝大師笑而不語,席應真卻搖頭說:"海上風水不比陸地,中土千山來龍,氣脈源遠流長,龍脈所向,帝王出焉。此島有海龍衝天之勢,可惜獨龍飛天,孤掌難鳴,四麵又是無量海水,水為流動之物,靈動有餘,堅牢不足。因此種種,東島之人,空有帝王之機,卻無帝王之氣,或有帝王之才,卻無帝王之誌。"
葉靈蘇昕到這兒,默默回想,數十年東島爭雄天下,死傷無數,結果到底敗給了朱元璋,正應了"空有帝王之機,卻無帝王之氣"的話,可是"帝王之才"與"帝王之誌"兩句卻無佐證。
衝大師盯著山峰,沉默良久,忽而笑道"真人高論,可惜風水之術,向來虛妄,天道茫茫,豈能盡知?時運便如海水,亦是流動之物,隻要格物致知,未嚐不能洞悉天機。更何況,人生百年,終為枯骨,既然終有一死,與其死得默默無聞,不如死得轟轟烈烈,至於勝敗之數,勝了固然可喜,敗了也無遺憾。"
席應真聽得大搖其頭:"大和尚,你身為禪門弟子,卻看不破世情,執著於俗務。"
衝大師笑道:"席真人身為玄門弟子,又何嚐放得下俗務?禪門機用,應無所住,隻要本性空明,吃喝拉撤,均合大道,衣食住行,無非禪機。席真人以道法入世,卻能輔佐朱氏稱帝,貧僧以佛法染塵,又未嚐不能助蒙元複國。如果道力不濟,陷身塵網,那也是貧僧自作自受;若是道力具足,以征伐為修行,變戰場為道場,未必不能了凡證果、參悟大道。"
席應真一時語塞,他縱有千百道理,輔佐朱元璋一事卻是板上釘釘,同為出家之人,他若責備衝大師,大有賊喊捉賊的嫌疑。
衝大師看出他的心意,哈哈大笑,踩著礁石,足不點地般向島上走去。明鬥也緊隨其後,樂之揚忙道:"快,別讓他們占先了。"
席應真折損機鋒,灰心喪氣,歎道:"小家夥,我們上了島又能怎樣?"樂之揚一愣,葉靈蘇說道"我們若不上島,這些人豈不得逞了嗎?"樂之揚也說:"是啊,如果印神古墓裏真有厲害武功,落到這和尚手裏,那還不是如虎添翼?"
席應真曆經戰亂,早已厭倦了爭鬥,聽了衝大師一席話,回顧平生功業,多是征伐殺戮、爾虞我詐,大大違背了"清靜無為"的道家宗旨,故而心灰意冷,一時隻想置身事外。但聽樂之揚一說,心想衝大師包藏禍心,本領越強,禍害越大,若釋印神的武功落到他的手裏,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想到這兒,席應真打起精神,帶著二人跟了上去。五人下了礁石,才走幾步,忽昕前方傳來人語。上前一瞧,前方空地上站了兩人,探頭探腦,正在東張西望。
兩人聽見動靜,雙雙回頭看去,釋王孫看見五人,衝口驚呼:"啊呀,你們怎麼通過‘海音夢蝶陣'的?"
衝大師笑道:"原來那石陣叫做'海音夢蝶陣'?看釋先生的樣子,我們通過石陣,你倒有些失望。"
釋王孫愣了一下,賠笑道:"哪裏話?大師通過石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衝大師看他一眼,又向竺因風笑道:"竺老弟真是聰明伶俐,奪船逃走不說,還將釋先生一並帶走。貧僧如果氣運稍差,怕是見不著二位了。"
他談笑風生,甚是客氣,竺因風卻覺字字刺心,麵皮抽搐兩下,幹笑道:"常言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大和尚又何必太過認真?我若不走,難道陪你淹死燒死嗎?"
衝大師擺了擺手,說道:"也罷,此事暫且不提。釋先生,你安然通過了石陣,想必也知道墓穴的入口吧。"
"慚愧,慚愧。"釋王孫一臉頹喪,"家父去世之時,隻告訴我島嶼方位和入島之法,意思是讓我來此祭奠,壓根兒也沒想到我會進入墓穴。唉,實話說,沒有大師指點,我也想不到墓穴中藏了寶貝。"說到"寶貝"二字,他的呼吸微微急促,眼裏閃動貪婪光芒。
葉靈蘇見他醜態流露,怒不可遏,說道:"釋王孫,天底下哪兒有你這樣的兒孫,帶著外人來挖自己的祖墳?"
釋王孫麵紅耳赤,梗起脖子說:"我挖自家的祖墳,又關你什麼事?"
葉靈蘇無言以對,心想:”是啊,他是釋家人,挖自家的祖墳,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席應真也是連連搖頭,歎氣說:”釋王孫,你一定是聽了這和尚的蠱惑,才會鬼迷心竅,打自家祖墳的主意。"
"牛鼻子你懂個屁!"釋王孫氣勢囂張,"我爹給我取名王孫,你看我有半點兒王孫的樣子嗎?我倒了半輩子的黴,受了半輩子的窮,老祖宗保佑過我一次嗎?衝大師說得對,老祖宗如果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我發財,如果我發了財,又何必來挖他的墳墓呢?"
此人不但貪鄙,而且蠢笨,反駁之餘,竟把衝大師的蠱惑之詞也一一說出。教人自掘祖墳,絕非光彩之事。衝大師臉皮雖厚,也不禁微微發熱,咳嗽一聲說道:"釋先生,這些事自己明白就好,跟這些俗人多說無益。"
釋王孫眉開眼笑,衝著他連連點頭:"是,是,還是衝大師高明,說什麼都是虛的,寶貝到手那才是實的。"
眾人見他模樣,均是哭笑不得,不想世間竟有如此蠢貨,居然會相信衝大師的鬼話。墓穴中有無寶貝先不說,縱然真有寶貝,釋王孫無拳無勇,得到以後也休想保全。
席應真宅心仁厚,本想勸說此人迷途知返,但見他固執神氣,又不由為之氣結,想了想問道:"釋王孫,你出身武學世家,怎麼不會武功?"
釋王孫不意他提及此事,愣了一下,隨口答道"不止我不會武功,我爹也不會。聽他說,祖父死得旱,釋家的武功一招也沒傳下來。"
席應真暗暗歎氣,心下不勝惋惜,遙想釋印神、釋天風當年的威勢,誰又想象得到,他們的子孫會落到如此田地。忽昕衝大師笑道:"席真人,你知道他的祖父釋休明為何會死嗎?"
"為何?"席應真問道。
"當年鱉頭論劍,釋休明輸給雲殊之子雲霆,丟了島主之位。釋休明一怒之下,帶著嬌妻弱子離開東島。為了卷土重來,他強練一門上乘內功,可是論劍之時,他巳受了暗傷,內傷未愈又強練神功,結果走火入魔,一命嗚呼。那時他新婚不久,兒子釋大方不過三歲,釋休明去世之前,將妻兒托付給家師。家師將他們安置在寺廟之旁,暗中加以保護。釋休明的妻子為人淺薄無知,害怕兒子習武逞強,重蹈丈夫的覆轍,故而燒毀了祖傳秘籍,以至於釋家後代無人再會武功。"
席應真望著釋王孫,心裏百昧雜陳,點頭說:"原來如此,無怪他會落到你的手裏,成為對付東島的一枚棋子。"
"真人又說差了。"衝大師笑了笑,"貧僧此舉,不過替天行道。想當年天機富遭劫,花、雲兩家無處可去,多虧釋天風夫婦收留,方才逃脫我大元的追捕。怎料時過境遷,這兩家塢占鵲巢,竟將釋家趕出東島,雲家搖身一變,成了靈鱉島的主人。這般行徑無恥透頂,若不討還公道,試問天理何存?"
席應真還沒回答,葉靈蘇早已聽不下去,大聲說:"臭禿驢,你口口聲聲替天行道,其實不過都是為了你的私欲,你若當真為釋家著想,又為何慫恿釋王孫挖自己的祖墳?"
衝大師笑道:"你小小人兒又懂什麼?人死墜入輪回,所餘不過皮囊,故而佛門弟子大多荼滅,不留肉身。我蒙古人死後埋入地底,萬馬踐踏,也不會留下什麼墳墓。漢人修造墳墓,不過勞民傷財,寶物隨之落葬,更是大大的浪費,與其留給死人為伴,不如留給活人享用。這道理說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也隻有釋先生這樣的智者,才能破除俗見,行此非常之舉。""對,對。"釋王孫眉開眼笑,連連點頭,望著衝大師,大有知己之感。
席應真不覺搖頭苦笑:"大和尚,不論什麼歪理,到了你的嘴裏,都會變得振振有詞。"
"道長說得對。"樂之揚不待衝大師回答,笑嘻嘻說道,"這就好比種花,埋進去的是屎,長出來的是花。不管什麼臭狗屎到了這位大師嘴裏,都能變成香噴噴的花兒長出來。"
"樂老弟過獎了!"衝大師不急不惱,從容應答,"我佛視紅粉為做樓,貧僧以屎尿變鮮花,美醜如一,香臭同源,佛法妙諦,莫過於此。"
樂之揚又好氣又好笑,說道:"原來吃屎也是佛法,看來做狗也能成佛了。"他話裏有話,暗罵衝大師是狗。衝大師若無所覺,笑吟吟答道:"佛曰眾生平等,六道之內均可成佛,狗為畜生道,升天成佛何足為怪?"
樂之揚縱然能言善辯,到此地步也無話可說,隻好說道:"好和尚,算你厲害,要比下流無恥,我樂之揚甘拜下風。"
衝大師哈哈大笑,曰光掃過眾人,合十說道:"大家一路辛苦,不如找個地方休養生息,待到精力養足,再來尋找墓穴入口。"
經過一番折騰,眾人均感饑渴。島上蒼林飛煙、清泉漱石,飛鳥走獸時有出沒。明鬥用石塊打死了一隻山羊,在一條溪水邊支起篝火,烤得油脂橫流、肉香四溢。
衝大師等人圍著羊肉分食,席應真則在一邊打坐。衝大師不見樂之揚和葉靈蘇,笑道:"席真人,那兩個小的上哪兒去了?丟下前輩挨餓,可不是做晚輩的規矩。"
席應真淡淡說道:"大和尚又來挑撥離間了,正好相反,他們憐我老邁,讓我呆在此間,等著吃現成的美餐。"
忽聽遠處飛鳥哀鳴,夾雜撲翅之聲,不一會兒,葉靈蘇婷嫋嫋,拎著一對錦雞走出林子,隨手丟在地上,雙手抱膝,坐到一邊,盯著溪水悠悠出神。席應真問道:"樂之揚呢?""不知道!"葉靈蘇搖頭說,"商量好了的,我捉雞,他做飯,可我一轉眼,他就不知上哪兒去了。"
正說著,樂之揚笑嘻嘻走出林子,上身赤裸,褲腿高高卷起,雙腳沾滿泥巴,頭上撐著兩張清新水綠的大荷葉,右手抓著一根長長的蓮藕,左手衣裳打結,包著花花草草。
樂之揚到了溪邊,二話不說,挽起袖子殺雞洗剝,又將帶來的果子、花草、樹皮、蓮藕等物塞入雞腹,用荷葉包裹得嚴嚴實實。
葉靈蘇在一邊看得皺眉,忍不住問:"樂之揚,你鬧什麼鬼?"
"做叫花雞啊!"樂之揚笑著回答。葉靈蘇"誰問你雞的事情?我問的是花和果子,亂七八糟的,誰知道有沒有毒。"
樂之揚一麵在蓮葉上塗裹軟泥,一麵笑著說:"不打緊,如果有毒,你吃我好了。"葉靈蘇又羞又氣,俏臉上染了一抹絆紅,她一拍礁石,站起身來,喝道:"樂之揚,你、你再嚼舌頭,我把你、我把你踢到水溝裏去。"
樂之揚吐了吐舌頭:"好,好,我不說了,人肉又腥又臭,哪兒比得上雞肉好吃·…"
"你還說!"葉靈蘇狠狠跺腳,作勢欲上,樂之揚慌忙逃開,燃起一堆篝火,將裹好的整雞在火上炙烤,不久層泥幹枯,皸裂開來。樂之揚剝開泥層,一股濃香彌漫開來,勾得眾人饞涎欲滴。
樂之揚將雞肉分成三份,葉靈蘇將信將疑,取來一隻雞腿,輕輕咬了一口,但覺嫩滑軟糯,肉汁飽滿,鮮美中帶著一股甜香,咀嚼數下,回味悠長。
"叫花雞"本是吳越名菜,葉靈蘇從小到大吃過不少,但這隻雞滋味奇妙,有生以來從未嚐過。她偷偷瞥了樂之揚一眼,心裏閃過一絲訝異。
席應真身為道士,但卻不忌葷腥,風卷殘雲,將大半隻雞一掃而光,一邊吃一邊叫好:"好小子,好本事。這雞做得很好,嫩滑多汁,香氣霞鬱,鮮中帶甜,大有回味。好,好一隻叫花雞,京城‘摘星樓'的廚子也比不上你。"
樂之揚笑道"席道長若不嫌棄,我以後天天烤給你吃。"席應真抹去嘴邊油漬,笑著說道:"你小子做了廚子,豈不是大大的屈才?唔,雞肚子裏的香草都是島上的嗎?"
"說也奇怪。"樂之揚笑道,"這島上種了不少香草,我剛才看見也嚇了一跳,那邊還有一個池塘,塘裏種了蓮花。來來來,嚐嚐這個蓮藕,又甜又脆,少有的鮮美。"
席應真洗淨蓮藕,嚐了兩口,也是連連叫好。葉靈蘇也取來一段,用劍刮去泥皮,細嚼慢咽,微微點頭。
衝大師一夥見他們吃得香甜,均是口舌生津,饞涎湧出,手裏的羊肉突然變得又膻又硬,簡直難以下咽。竺因風放下手中羊腿,瞅了瞅明鬥,眼中不無責備之意。
明鬥怒道:"他媽的,姓竺的,你兩隻騷眼睛看老子幹什麼?老子宰羊烤羊,難道還有錯了嗎?要吃好的,自己做去。"說抓起烤羊,"撲通"一聲丟進水裏。
竺因風勃然大怒,騰地站了起來,怒道:"明鬥,你一條喪家狗,在爺爺麵前逞什麼威風?爺爺吃羊肉是看得起你,惹惱了爺爺,我叫你寸步難行。"
明鬥臉色陰沉,森然道:"好啊,竺因風,光說不練是王八蛋,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我寸步難行。"
如果身上無傷,竺因風並不懼怕明鬥,但若帶傷交手,勝算大大削弱。他的內傷一半都是拜樂之揚所賜,想到這兒,忍不住又掉過頭瞪視少年,隻見葉靈蘇與他並肩而坐,男俊女美,相映生輝,竺因風痛恨之餘,又生出一股妒意,恨不得將他剝皮挖心,方能稱心快意。
明鬥見他神氣古怪,冷笑說:"害怕了嗎?要是沒膽子動手,那就叫我三聲‘好爺爺'我看鐵木黎的麵子,今天放你一馬。"
竺因風大怒,挺身要上,不防衝大師站起身來,攔住兩人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苦為了一隻烤羊傷了和氣,你們如果打起來,勝負姑且不論,敵人看在眼裏,豈不笑掉大牙?"
明鬥看了席應真一眼,臉色越發陰沉。竺因風卻癡癡地望著葉靈蘇,心想自個兒勝了還好,如果不幸輸了,當著這小美人的麵,豈不是大大的丟臉?想到這兒,悻悻坐下,歎了一口氣。明鬥口氣雖硬,心裏卻很忌憚燕然山的權勢,見他讓步,也不好過分相逼,冷哼一聲,徐徐散去內力。
衝大師俯下身子,洗淨雙手,又對著水鏡整飾一下衣衫,起身說:"吃飽喝足,咱們去找一找墓穴的入口。"說罷大步流星,領著明鬥等人向山峰走去。
樂之揚一跳而起,說道:"快,快跟上去。"葉靈蘇遲疑未決,席應真淡淡說道:"跟上去幹嗎?"
"幹嗎?"樂之揚瞪著他怪道,"他們找到墓穴入口怎麼辦?"
"哪兒有這麼容易?"席應真搖頭笑道,"釋印神精通風水之術,這座墳墓依山望海,借形於天。你也見識過那‘海音夢蝶陣,試想一想,僅是上島都如此凶險,尋找墓穴入口,又談何容易?”
樂之揚但覺有理,撓頭問道:"那我們現在幹什麼?"席應道:”先找一個住處,慢慢設法離島。"樂之揚一驚,衝口而出:"墓裏的武功呢?"
席應真看他一眼,不快道:"什麼武功?你真想闖入人家的墳墓嗎?"樂之揚笑道:"我好奇罷了。"席應真搖頭說"好奇害死人。我們此來,隻為《天機神工圖>,書已到手,別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他的語氣柔中帶剛,說完以後,掉頭就走。樂之揚無可奈何,吐了吐舌頭,悶悶跟在後麵,忽昕葉靈蘇輕聲說:"笨蛋,活該。"樂之揚轉眼一瞧,少女容色清冷,殊無笑意,一雙杏眼朝向別處。樂之揚笑道:"好,好,我是笨蛋,你是聰明蛋,一個蛋殼長兩個黃兒,劉阿鬥吃了也要變成諸葛亮。"
葉靈蘇血湧雙頰,白裏透紅,倍添嬌豔,狠狠碎了一口,罵道:"你呢?大笨蛋一個,諸葛亮吃了也要變成豬一樣。"忽見樂之揚嬉皮笑臉,猛可自覺失態,匆匆抿嘴瞪眼,又把頭扭向一邊。
三人找了一陣,在海邊找到一處洞穴。洞裏住了一群庭鹿,樂之揚大呼小叫地將其趕出,又見洞內髒亂潮濕,笑著說道:"二位打掃一下洞子,我去找一些幹草回來鋪地。"
說完溜出洞口,走走停停,扯了幾根幹草在手裏玩耍,磨蹭了一會兒,看看四周無人,撥開草木向山峰奔去。不久到了山前,樂之揚爬到一棵大樹上麵,探頭探腦地向前張望。看了一會兒,忽覺肩頭一痛,叫人拍了一掌。樂之揚驚得跳起三尺,幾乎從樹上栽下去。他回頭一看,葉一靈蘇站在身後,俏臉微沉,妙目凝霜,冷冷說:"你不是拔草麼,跑到樹上來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