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片山微雨(2 / 3)

少女臉色一冷,說道:“誰說我不是公主?”樂之揚一呆,猛可想起,太監相邀之時,說過“公主有請”,難道說這個刁蠻女子真是什麼公主?想到這裏,大覺不可思議。

少女心中不耐,喝道:“小道士,你到底演不演示?”樂之揚笑道:“不演示又如何?”

“不演示?”少女目光一寒,忽地厲聲喝道,“先吃我一頓鞭子。”長鞭一抖,刷地繞向樂之揚的脖子。

樂之揚使出靈舞,仰身躲閃,不意那鞭子看似向左,忽而向右,帶起一股疾風,啪地抽中了他的左肩。樂之揚又痛又怒,向後猛地一跳,從腰間摘下竹笛,那鞭子像是一條飛蛇,淩空扭動,逶迤飛來。他尋思斬蛇斬頭,看準鞭梢,使一招“月出滄海”,舉起笛子橫挑而出。

“啪”,鞭梢擊中笛子,樂之揚虎口發熱,笛子幾乎脫手,長鞭稍稍一縮,忽如毒蛇昂首,閃電一鞭,正中樂之揚右邊大腿。

少女的武功並非極高,放在東島也不過二流。樂之揚內力如在,勝她並非太難。現如今,分明看清長鞭的來勢,也知道如何拆解,偏偏心有餘而力不足,縱然挑中鞭身,也無力使其退縮。少女的鞭上有一股奇妙的潛勁,伸縮如電,勢大力沉,樂之揚左遮右擋,均是無用,隻聽啪啪連聲。他連挨數鞭,肌膚欲裂,痛得叫出聲來。

少女本可將他一舉擊倒,但恨他出言不遜,存了貓玩老鼠的心思,故意加以羞辱,當下站著不動,左一鞭,右一鞭,打得樂之揚雙腳亂跳。她心中快意,笑嘻嘻說道:“臭小子,知道厲害了嗎?跪下來求饒,我讓你少挨兩鞭。”

樂之揚怒道:“求饒?求鬼還差不多。”少女臉一冷,手腕陡然一抖,長鞭向前繞出,刷地纏住了他的左腳,用力一拽,樂之揚手忙腳亂,向前摔倒,隻覺鼻孔一熱,兩股鮮血湧了出來。

樂之揚憤怒欲狂,一股屈辱充滿胸膛,恨不得跳起來跟她拚命。可是對方武功既高,手段也狠,此處又是深宮荒園,叫她活活打死,怕也無人知道,當下按捺怒氣,極力思索應對之法。

少女見他趴在地上不動,喝道:“裝死麼,快起來。”手起鞭落,接連兩鞭,抽中樂之揚的頭臉後背。樂之揚本想趴著不動,誘她上前,再用“捕鯨手”的擒拿功夫將她製服。不想長鞭可以及遠,少女不用靠近,也能狠下毒手,一時挨了兩鞭,痛得連聲哼哼,隻好爬身來,還沒站穩,手臂又被纏住,橫著拖出丈餘,砰地撞上了—根柱子。

樂之揚兩眼發黑,差點兒昏了過去,隻聽少女冷笑道:“怎麼樣,服不服?哼,沒用的家夥,就憑你,也配做席應真的徒弟?”她有意逞威風,一麵說話,一麵揮舞長鞭,鞭身忽伸忽縮,忽曲忽直,忽而挽成朵朵鞭花,淩空振動,異響連連。

樂之揚聽見聲響,心頭忽地一動。他經脈受阻,“靈曲真氣”運轉不了,連帶“靈舞身法”也不能曲盡其妙,唯獨在風穴前練成的“靈感”,非但不曾消退,反而與日精進,無論何等細微、嘈雜的聲響,令旦落入耳內,均能辨析入微、自成條理。

聽著長鞭振動,樂之揚分明感覺,這聲音嗖嗖來去、節奏井然,當成一支樂曲也無不可。雖說音符間的起承轉合,遠不如“風穴”變化無方,但隻要把握住其中節奏,不難從前麵的揮鞭之聲,判斷出長鞭下一招的走向。

突然間,樂之揚靈光閃動,一行字句從腦海中浮現出來:“天地有節,動靜有方,弛驟之道,一以貫之,知其前而製其後,應節而發,舉無不中……”

這一段經文出自《妙樂靈飛經》的《靈飛篇》,意即是:天地萬物均有其節奏,這節奏包括動靜、快慢等變化。這些變化一以貫之,好比一首曲子,須有獨特的節奏,方能成其為曲調,節奏貫穿首尾,不可前後相悖,如不然,演奏出的曲子一定不倫不類。天地有節,動靜有方,樂曲有節奏,武功亦有節奏。音樂越動聽,節奏越獨特,武功越高明,節奏也越微妙。麵對一路武功,隻要把握住其中的“節”,就能由前麵一招,推斷出後來的變化。

“鼇頭論劍”中,樂之揚和陽景交手,曾將“碧海驚濤掌”當作一支曲子,看出掌法的後續變化,但當時內力充沛、進退如神,打敗陽景,靠的多是“靈曲真氣”,縱然一時感知,也沒有十分放在心上。而今內力盡失,隻有“靈感”。樂之揚凝神聽去,但覺少女的長鞭大可當成一件樂器,所用的鞭法,也可看成一支曲子,其中節奏獨特,也算一流武功,可惜少女火候不到,施展起來未見高明。

正想著,少女深感不耐,又是兩鞭落在樂之揚背上。鞭上蘊含奇勁,直透肺腑,所過儼如火燒刀割一般。少女舉鞭,還要再打,樂之揚驀地跳了起來,大喝一聲:“慢著。”

少女微微一愣,冷笑說:“服了麼?快把‘奕星劍’演示一遍,要不然,我打得你渾身開花。”樂之揚笑道:“你要我演示‘奕星劍’,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少女目光一寒,銳聲道:“這個不用你管,要命的話,馬上演給我看。”

樂之揚見她神氣焦急,心中大為奇怪,眼珠一轉,歎氣說道:“可惜啊,我演示不了。”

“為什麼?”少女一愣。樂之揚哈哈大笑,說道:“因為我壓根兒不會。“少女瞪著他臉色發白,衝口道:“你、你剛才怎麼不說?“樂之揚笑道:“你沒問我,我怎麼說?”

少女目光一寒,銀牙緊咬,其中迸出字兒來:“你找死。”長鞭一抖,鞭未至,風已來,割麵生痛,不同以往。

樂之揚聽其風聲,便知少女受了激怒,這一鞭全力掃出,落在身上不死即傷。想到這兒,他吸一口氣,聆聽風聲,非但不閃不避,反而迎著鞭子跨出一步。

這一步有意無意、左旋右挪,儼然江東獨步,大得《靈舞》法意。隻聽耳邊風響,鞭子一擊落空,少女驚覺之時,鞭子已經落在外門。樂之揚跨入長鞭圈內,看似自投羅網,實則闖入了這一鞭的空門,若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趁勢緊逼,少女必敗無疑。

少女師承高人,見識不凡,不容樂之揚近前,清叱一聲,向後跳開,鞭子淩空舒卷,形如一條盤蛇,刷地纏向樂之揚的脖子。樂之揚頭也不回,隻是聆聽鞭風,心裏就已勾畫出長鞭的走向。若以音律作比,少女前一招好比羽聲,慷慨激烈,清越壯懷,後一招則是商調,欲說還休,大有纏綿悱惻之意。這兩個調子一揚一抑,迥然有異,為免變化突兀,必要相應的調子加以過度,高明的樂師,前後銜接,了然無痕,但若能耐稍弱,兩招一來一去,必然生出破綻。

這破綻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樂之揚沒有內力可以依仗,專注兩耳之間,靈覺更加敏銳。當下也不轉身,使一招“梵惑守心”,舉起長笛,反手向後一挑。這是“天元劍”的妙招,不偏不倚,正中長鞭勁力的斷續之處。少女的內勁傳到該處,陡然遇上阻礙,無法傳到鞭梢,半條鞭子登時泄氣,活像一條死蛇,輕飄飄掃過樂之揚的後背,有氣沒力,全無殺傷。

少女大為吃驚,收回鞭子,想要變招。樂之揚聽其節奏,猜到後麵一招應該近似於音律中的“變徵”乏調,當下使出“紫微鬥步”,旋身而上,使一招“彗星掃廷”,竹笛繞過少女的鞭勢,刷地抽向她的左頰。

這一招蓄勢而發,少女遮擋不住,急急向後仰身,可仍是遲了一步,笛子掃過些許,麵頰隱隱作痛。她又驚又怒,隻怕容貌受損,隻好放棄了反擊的心思,縱身向後跳開,同時不忘叫道:“這一招是突星劍麼?”

“是啊。”樂之揚一麵回答,一麵移步轉身。少女怒道:“這—招叫什麼?”說著揮鞭橫掃,鞭勢淩厲,聲如裂帛。

“這一招麼?”樂之揚邊說邊笑,“叫做‘打爛狗頭’!”忽地左一搖,右一晃,看似漫不經心,卻躲過了少女勢在必得的一鞭。

少女又驚又怒,破口罵道:“你才是狗,狗道士,看我打爛你的狗頭。”說話聲中,刷刷刷連抽數鞭,鞭勢縱橫,密如織網。但樂之揚已經看破了這一路鞭法的節奏,動靜快慢,進退曲直,各種變化均已了然於胸。少女的鞭法固然精奇,本人卻未能曲盡其妙,加之天性驕縱,接連數鞭沒有打中敵人,登時怒滿胸膛、心浮氣躁廠樂之揚每次出手,又直指她前後兩招的破綻,幾招下來,攪得她荒音竄板、章法大亂,破綻越來越多,漸漸無法收拾。

又拆數招,少女轉身之際,腰間"五樞穴”暴露出來。樂之揚見機,揮笛點出,少女覺出風聲,極力擰身躲閃,她內力既強,舉動神速,樂之揚盡管洞悉先機,出手仍是慢了一步,笛子攻到之時,少女已經轉身。樂之揚看見便宜,順勢揮笛,啪的一聲,正中少女豐滿多肉的臀部。

少女尖叫一聲,像是踩了尾巴的貓兒,捂著身後,跳開數尺,瞪著樂之揚兩眼出火。樂之揚收起笛子,笑嘻嘻道:“這招也出自‘奕星劍’,你猜叫什麼名字?”

少女雖在盛怒之中,也忍不住問道:“叫什麼?”樂之揚見她漫無心機,登時哈哈大笑,說道:“這招叫做‘竹筍子炒肉’!”

“竹筍子炒肉?”少女一轉念頭,忽又明白受了戲弄,怒不可遏,厲聲叫道,“狗道士,有你無我。”揮舞長鞭,惡狠狠抽來。樂之揚看破了她的鞭法,縱然閉上雙眼,也能聽風辨位,當下舉步轉身,“紫微鬥步”融合“靈舞身法”,長鞭掠身而過,樂之揚欺身而進,逼到少女身前,揚起笛子,點向她心口“膻中穴。”

此時長鞭均在外門,收鞭回擊也是不能,少女一咬牙、左手—翻,多了一把亮汪汪的匕首,挽起一抹刀光,剌向樂之揚的麵門。樂之揚隻看穿了鞭法的節奏,忽然多了一把匕首,鞭匕齊出,節奏大大生變。他的“靈感”之術不過初窺門徑,遇上如此變故,登時應對不及。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險”,長鞭適於遠攻,匕首適於近守,正好彌補上鞭法破綻,樂之揚躲閃不及,但覺手臂一涼,登時血染衣袖。

少女一招得手,喜不自勝,但見樂之揚手忙腳亂,當即匕首虛晃,右手長鞭一抖,刷地纏繞回來。樂之揚防了匕首,忘了長鞭,顧此失彼,忽覺渾身一緊,已被鞭子纏了,兩圈。他欲要掙紮,鞭上奇勁湧來,深深陷入皮肉,少女嬌叱一聲,陡然發力,樂之揚身不由己,登時摔倒在地。

少女看著對手,嬌喘微微,香汗淋漓,想到方才所受屈辱,不由惡向膽邊生,狠踢了兩腳,封住樂之揚的穴道,俯下身子,咬牙說:“狗道士,你想怎麼死?”

樂之揚心知這一次難逃劫數,索性笑道:“我想吃西瓜撐死。”少女一愣,啐道:“如今是深秋,哪兒來的西瓜……”忽又明白對方的詭計,冷笑說,“狗道士,死到臨頭,還敢胡說八道?”

“誰不會死?”樂之揚說道,“總有一天,你死得比我還慘。”

少女道:“怎麼?我宰了你,誰還能替你報仇不成?”

“有啊。”樂之揚笑嘻嘻說道,“老天爺替我報仇。”

“呸!”少女啐道,“你是什麼東西,也能勞動老天爺?”

“你不信麼?”樂之揚慢條斯理地說,“你殺我用匕首,老天爺殺你,用的是時光。”

“時光?”少女原本一腔殺意,恨不得在樂之揚身上捅幾十個透明窟窿,聽了這話,隻覺新奇有趣,竟不忍心立刻下手,喝道,“盡胡說,時光也能殺人?”

“怎麼不能?樂之揚關笑容不變,婉婉道來”天下最淒慘的死法,莫過於慢慢老死!你若活到八九十歲,頭發掉光,皺紋滿麵,牙齒一顆不剩,看上去就像是風幹了的橘子皮。那時節,你想打人罵人,偏偏有氣無力,躺在床上,也會屎尿齊流。大家看到你,都會遠遠躲開,剩下你一個人,獨孤軟弱,無可奈何……”

“夠了,夠了……”少女渾身汗毛直豎,禁不住捂著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才不會老,更不會死……”

樂之揚笑道:“自古皇帝老兒也難逃一死,難道你比皇帝還厲害?我今天死了,死得青春年少,等你死的那天,卻是又老又醜。咱們陰曹地府相見,那情形—定有趣極了。”

少女一聽,猶豫起來,沉吟道:“這麼說,我殺了你倒是便宜你了?”樂之揚忙說:“對呀,最好讓我也慢慢老死,這樣才算公平合理”

少女看他一眼,冷笑道:“你想得美,哼,我不殺你,讓你陪我慢慢老死……”

“陪你老死?”樂之揚還沒還過神來,少女匕首向下,抵住他的下身:“狗道士,我閹了你,把你變成一個太監,守在宮裏跟我作伴。”

樂之揚不料弄巧成拙,一時目定口呆,但覺匕首冷冰冰掠來掠去,登覺下身酥麻,渾身發軟。

見他恐懼,少女越發快意,笑道:“怎麼?害怕了?哼,你敢用那招、那招‘竹筍子炒肉’,這就是你的下場。”

“也罷!”樂之揚歎一口氣,“還望下手之前,告知你的名號,讓我知道栽在誰的手裏。”.

少女見他至此地步,依舊神氣自若,心中也是暗暗稱奇,正要自報名號,忽聽門外傳來一個清軟的聲音:“她是含山公主,也是我的妹妹。”

樂之揚聽出是朱微的聲音,歡喜得幾乎叫出聲來。含山公主臉色大變,應聲跳起,死死盯著門外,目光變幻數次,忽地咯咯笑道:“寶輝,你來的真巧,再遲一步,這紫禁城裏怕又要多一個太監了。“

殿門吱呀洞開,朱微走了進來,衣淡如水,人淡如菊,手挽一支帶鞘長劍,麵容恬靜自若,映照淡淡月華。

樂之揚心跳加劇,望著小公主張口要叫,可是一團熱氣堵住噪子,隻覺鼻酸眼熱,險些流下淚來。朱微也看了他一眼,眼中也是悲喜雜糅,雙頰浮起一抹紅雲,口中卻冷冷說:“道靈,你受苦了。”

"道靈”二字入耳,樂之揚猛可念及身份,將到嘴的話咽了下去,忽聽朱微又說:“含山,有什麼你衝著我來,不要為難道靈。”

“我偏要為難他。”含山冷冷一笑,“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含山。”朱微輕輕皺眉,“別忘了,道靈和師父一樣,都是父皇的客人。”

“父皇,哼,又是父皇。”含山緊咬嘴唇,眼裏透出一股不甘,“從小到大,父皇就會疼你,從不把我放在眼裏。哼,你又哪一點兒比我強?我媽是妃子,你媽也不是什麼皇後;你哥哥是寧王,我哥哥也是遼王。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把你捧上天,三哥、四哥、大姐、二姐,個個都說你好。父皇生了病,不要妃子相陪,偏要你這小丫頭去服侍。哼,人家都討好你,我偏偏就不服氣。照我看來,你就是個又虛偽、又狡猾的小賤人。”

朱薇天性和善,不喜與人鬥嘴,聽了這話,麵紅耳赤,不知如何反擊。樂之揚大為不忿,揚聲說:“她是小賤人,你就是小淫婦。”

含山勃然大怒,厲聲道:“你罵誰?”樂之揚道:“你不是淫婦,怎麼深更半夜把一個大男人騙到這兒來?”

含山氣得跺腳:“狗道士,我找你來,是要你演示一遍‘奕星劍’,找出劍法破綻,再打敗這個小賤人,哼,狗道士,聽懂了嗎?”

樂之揚笑嘻嘻說道:“我是狗道士,你就是豬公主。”含山一愣,驀地聽出他一語雙關,登時目光森寒,厲聲說:“好桂,你這話大逆不道,我要砍掉你的狗頭。”

朱薇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又怕樂之揚性子一起,強項到底,當下說道:“含山,你約我來這兒比武,我來了。道靈無辜,你把他放了。”

“不行。”含山怒道,“這小子一再冒犯我,我非閹了他不可。”朱微目有怒色,沉聲說:“含山,你一意孤行,就不怕父皇震怒麼?”

“震怒又如何?”含山揚起臉冷冷說道,“父皇再不疼我,我也是他女兒。我才不信,為一個狗道士,他會要我的命?”

朱微秀眉鄒起,耐著性子說:“含山,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含山把玩長鞭,眼珠轉動,“寶輝,你勝了我,我任他離開,你輸了,我送你一個小太監如何?”

朱微臉色發白,看了樂之揚一眼,咬牙說:“含山,我這一次來,本不想跟你動手,不論你怎麼看我,你我都是姊妹。對於父皇,我隻是恪盡孝道,從未想過跟你爭寵,哥哥姐姐疼愛我,那是我的造化,不是我設計騙來的。你若因此恨我,那也由得你去,隻不過,道靈他,我必須帶走。”

“好哇。”含山冷笑道,“那就試試看。”說著一抖長鞭,月光下鞭花亂滾,恍若飛魔幻影,發出咻咻怪鳴。

朱微看了樂之揚一眼,輕輕抽出長劍,敝不動,劍尖斜指下方。

樂之揚看這情形,大為羞慚,本想兩年苦練,此次返回中土,縱不能揚名立萬,也能讓朱微刮目相看,誰知道甫一見麵,便要小公主出手相救。他越想越是沮喪,恨不得一頭撞死才好。

兩方一動一靜,僵持時許,嗚的一聲,長鞭抖直,淩空掃出。朱微身形略偏,斜斜跨出一步,身子隨之轉動,鞭影幾乎貼身掠過,啪的一聲落在地上,四方青磚之上,多了一道淺淺的凹痕。

樂之揚看得心頭一凜,暗想長鞭上的力道著實驚人,含山先前出手,似乎未盡全力。好在朱微的“紫微鬥步”嫻熟自如,她見長鞭將要回縮,低頭向前,腳下滑動,一如淩虛禦風,向含山逼近數尺。含山飄然轉身,長鞭帶起一股尖嘯,勢如蛟龍擺尾,向著朱微欄腰卷來。

朱微一晃身,不退反進,湧身衝入鞭花,手中創左一挑,右一撥,長鞭靠近,就被挑開。嗡嗡一連數聲,鞭花漬散,門戶大開,兩人相距不足五尺。

含山暗叫“不好”,催動勁力,長鞭一縮一伸,落向朱微的頭頂。朱微身子一偏,避開長鞭,長劍向右一送,陡然停在半空。長鞭收勢不住,正正掃中劍刃,嗤,古劍鋒利,鞭子斷成兩截。

這一劍料敵在先、舉重若輕,樂之揚一邊看見,禁不住叫了一聲“好”,心想當年戲園之中,朱微就能與張天意有攻有守,而今一過兩年,劍法分明又有精進,當年隻見其快,如今更見巧妙。

含山原本自信滿滿,不想兩招不到就斷了鞭子,又聽樂之揚叫好,更是羞怒交進,惡狠狠瞪了少年一眼,臉上湧出一股煞氣。她厲聲疾喝,手一翻,掣出匕首,欺近朱微身前,刺向她的麵門。

朱微一晃身子,翩翩向後掠出,含山的匕首隻在她身前弄影,可又始終挽不著她的身子。含山心中焦躁,左手使匕,右手長鞭縱橫,狀如瘋魔。朱微不慌不忙,手中長劍左一挑、右一攔,總是對準長鞭薄弱之處。含山唯恐鞭子再斷,鞭子一發便收,不敢當真抽落。

呼吸之間,兩人拆了二十餘招,樂之揚心係朱微,見她屢遇險招,不由嗓子發幹,呼吸發緊,一顆心高高懸起。他用“靈感”之術感知二人武功,但覺朱微劍法的中正大雅,快慢得宜,放之音樂,好比彈奏古琴,長劍一揮一送’均是恰到好處。含山公主的鞭法卻是亂中有序、快中有慢,有如撥弄琵琶,輪指一揮,銀瓶乍破,當心一劃,便有風雨大至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