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鳥(1)(1 / 1)

■釋義:靈,靈驗,機敏,靈巧。雀,鳥的一類。

■引伸:烏江流域傳說中的一種苗族銀製頭飾。

■傳說:相傳,靈雀工藝複雜,樣式精美。形如百花盛開,聲如百鳥朝林,兆祥瑞。據說,一個銀匠窮其一生,也難打製出真正的靈雀。

■民謠:就像夜晚降臨甘露,了不起的銀匠啊,你帶來了靈雀的歡鳴。

這是蘇柏度去楚家大院做銀匠的日子。

一聲苦鳥清脆的鳴叫落進村莊,打斷了他的夢境。

蘇柏度睜開眼睛,木床的鳴響驚動了隔壁的父親,那裏響起一陣空空的咳嗽。

“我兒子快要成為一家之主了,早上也不用我叫醒啦。”

“是啊,爸爸,我們再苦上半年時間,家裏就能添個女人。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有孫子,一個接著一個,你就等著享福吧。”

“老啦,身子越來越不經涼,也該有個孫子來暖暖我的骨頭啦。”

蘇柏度沒再答話,他把破爛不堪的棉絮往床角推了推,赤身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上的木板。隨著窗戶開啟,一縷月光般的曙色像水一樣溢滿窗戶,給蘇柏度古銅色的健壯肌肉鍍上了一層漂亮的乳白。透過窗欞上的小方孔,他看見東邊馬回嶺高聳的山峰下,浮動著一層淺淺的淡藍;藍光之上,一道彎曲的桔紅像閃電插入山巒與天際之間,剝離出一片渾遠無際的深藍。這真是一個好天氣,蘇柏度心裏想,土地上的麥子正在灌漿,再晴幾天,大地也該結出豐茂的果實了。

借著窗外的微光,他從床頭取下寬大的藍布褲子穿上,一根深藍色的腰帶像一條遊蛇,環過半尺寬的白布褲腰,在肚臍下方紮了一個活結。穿好褲子,他又從一口樟木箱子裏取出一件九成新的藍布對襟上衣,不等扣完紐扣,匆匆來到外麵,用一隻杉木水瓢從巨大的瓦缸裏舀了一瓢涼水,給他父親送去。

前年,他從師傅那裏回到桑耳寨,父親的咳嗽就越來越嚴重。從去年開始,每天早晨都需要一瓢涼水,才能壓住他那空空的聲音。蘇柏度是他母親去世那年,被父親蘇懷西送到五十裏外的控拜村,跟老銀匠石多學習銀匠手藝的。那一年,他十二歲,他父親租種著楚家大院的地主楚風寒的十畝稻田和五畝耕地,即使風調雨順,稻田裏長滿沉甸甸的穀穗,高額的地租還是讓他們食不果腹。後來,他父親在寨子後麵林邊的荒地上開墾出小塊耕地,種了一些菜蔬和洋芋,作為春天的接濟。

蘇柏度的母親去世之後,父親沒有精力同時照料他和地裏的事情,就把他送到控拜村,跟老銀匠石多學一門糊口的手藝。控拜村位於阿依河下遊,從桑耳寨出發,沿阿依河走上大半天,就到了師傅的小村莊。控拜村不大,坐落於一小片環形沙石窪地,十多戶人家像十多朵凋零的蘑菇,沿著河道邊的山岡環布。控拜村土地瘦瘠,窮得連一個地主都沒有,大多數人家靠銀匠手藝謀生,村莊裏整日落滿銀子的聲音。

師傅石多是一個孤獨的匠人,沒有兒女,他很高興老年的時候有一個小徒弟跟在身邊。師傅長得很瘦小,走動起來沒什麼腳步聲,像樹葉一樣輕飄。特別是月夜,當敲打銀子的聲音停下來,蘇柏度抬起頭,往往看見師傅若有所思地離開燃燒的爐火,輕盈得像一株樹木的影子。

“師傅,你剛才出門幹什麼?”

“屙尿,你長大了就知道,人老了,尿就多了。”

“可你走路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