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乞丐闔上雙眼,淡淡一笑,“若生命能重來一次,我不願再做英雄,我寧歸於平凡,我想肆意而為一次。”
“那我祝你早日投胎。”紅衣女道,“你可還有什麼遺言?”
“遺言?也沒什麼遺言了……我本獨身來,自獨身去。我枉做好人,方知好人是不能做任何惡事的,但凡做了一件惡事,便會被人唾棄一生,以往的種種善行都會被被磨滅,被遺忘……”
倒在地上的少年靜靜聆聽著,他覺得那話語是那麼悲涼,他嗓音也是苦澀幹啞,如同腐朽的枯枝。
紅衣女的劍落下,刹那間,灰衣乞丐對他一笑,十分和藹,“你說你叫三生,那麼從今日起,你便是三生了,這問天劍,也是你的了……”
接著,是一片殷紅的血,他怔怔看著,內心卻滿是震撼。
三生不做英雄,那他也不做英雄了,他不會甘於平凡,他想看看,若他肆意而為,若三生也有狼子野心,結局會是如何的。
明姬看到了三生,那位少年便是如今的三生。
暮湘卻是看到桐楓,死去的三生是桐楓,而那個殺了三生的灰狼族紅衣女,便是小牧。
一場浮沉夢醒,轉眼幾萬載,滄海桑田變化,唯有那株高聳入雲的扶桑神樹依舊,萬古繁盛,立於雲端靜靜瞧著妖界的興盛衰亡。
“為什麼?為什麼!”明姬滿臉花容都被淚水衝花了,淚珠滴落在三生的衣襟之上。
朦朧夢醒,恍惚聽到明姬在哭,三生心生慌亂,便強迫自己醒來,他顫抖伸出手,輕撫著明姬的臉頰,為她拭去淚水,“明姬,你不是小孩子了,別哭……”
“我……”明姬話音未落,三生的手便狠狠劈了下去,明姬猝不及防被擊暈了過去,緩緩落入他的懷中。
三生輕扶著明姬,對暮湘道:“湘公主,你很想知道鬼王的下落吧?鬼族尋了他有上百年了。”
“你真知道他的下落?”暮湘半信半疑,不怪她會懷疑,而是三生太過狡詐。
“隻要你答應寡人一件事,寡人便把寡人所知的一切如實相告。”
暮湘道:“有何請求,但說無妨,至於我答不答應……”
雖也怕三生使詐,但經過方才血洗金闕的慘案後,她覺得三生縱然想害她,也該有心無力了吧。
三神深深望著懷中昏昏沉睡的女子,唇畔露出了極淺的笑意,“讓明姬離開妖界。”
“好,我答應你。”
這條件,竟與明姬的條件如出一轍。
“那一年,湘公主身亡的消息傳來沒多久,鬼王便來到了這金闕宮,他問寡人要了一件東西。”三生一頓,朝金闕的巍巍樓宇遠遠望去,眼眸深深,意味深長,“那是藏在金烏族寶庫中的一件法寶,因帝俊的緣故,金烏族擁有法寶眾多,可大多都無法使用,便堆砌在寶庫中。”
三生歎道:“他拿走的,是一個星盤,是天帝帝俊曾經所用的星盤。之後便匆匆離去了,說要去尋你消散的魂魄。”
“就隻有這樣?”暮湘問道。
“你竟說就隻有這樣?”三生嗤笑著,說話語調也提高了幾分,有些自諷的意味,“鬼王單槍匹馬、不費吹灰之力就闖入了我妖族重地藏寶庫,這可比鬼域七殺大闖金闕還要可怕。他拿到星盤後,還感慨道,妖族竟能讓這星盤蒙塵如此,也難怪會被夜殊橫掃。”
“那星盤到底有何用?”暮湘相信,鬼王不會平白無故去拿這麼一個星盤。
“不知,寡人是真不知。”三生漫不經心,“妖界法寶多了,卻沒幾件是能用的,所以大多都蒙塵了,連法寶有何神威都不知道了。”
暮湘緊鎖著眉,她著實是有些不信三生的話,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寡人所知曉的都告知了你,你必須履行承諾,帶明姬離去。”
“你還有什麼瞞著我吧?”暮湘問道。
“沒有了,沒有了。”三生擺擺手,便灰溜溜離去了。
他的確有事隱瞞,那星盤雖無甚名氣,卻是是當年帝俊之物,除了帝俊,再無人能使用。鬼王竟會知曉此物,竟會知曉此物的用法,細想竟有幾分荒誕與駭然。
可如今,鬼王的身份他已無心去追究。
三生隻身回到金闕,登上了那最高的巍巍樓闕,仰望著妖界的盛世繁華,前一日被鮮血染紅的地麵,落滿了殘花,仿佛是盛世中散落的煙花。
他隱約能聽到那踏碎寂靜的喧嘩,樓闕下是蜂擁而至的魔族軍隊。
“寡人想成為梟雄,自然該有梟雄的死法。”三生仰天長笑,浩浩道,“霜落金闕蒼梧空,彈指蒼茫五萬載。這一生,寡人雖死,亦無憾矣!”
說著,便拿著燭火,點火燒了他所屹立的樓闕,也焚燒著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塵歸塵,土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