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寰的用詞是挺講究的,他那剛滿月的兒子,雖說沒找著屍首,但小孩子給丟進寒冬臘月的河道裏,還能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少呢?所以他隻能惋惜地說,幼子是消失,而非失蹤。
王郊隻是很久以前聽說過曹府上的血案,具體是怎樣,沒往心裏去,如今一聽,這塊玉佩跟曹寰的兒子有關,他立刻牢牢地捉住了這一點:“不瞞先生說!這塊玉,晚輩確實看見過,而且還十分熟悉!”
“熟悉?”曹寰微微吃驚。
王郊稍一遲疑,便道:“嗯!學生幼時,家中長輩出外經商,拾得一名男嬰,身上就帶著這塊玉佩!”
“……此話當真?”曹寰上前數步,扶住牢門,眼中是隱不住的驚喜。
“先生,千真萬確!那孩子長得聰明乖巧,鄰裏都說比學生更有做大官的麵相啊!”王郊用力點頭,隨後又垂下眼簾道,“隻可惜,在養到十歲左右的時候,老家疫病橫行,這男孩兒,也染病夭折了!”
“啊!”
曹寰輕呼一聲,差點站立不住。
“先生,你怎麼了?”王郊明知故問,隔著幾道木欄,關切地望著曹寰。
搖搖頭,曹寰道:“無事。”
“先生?”
“……是誰拾回那嬰孩,請王禦史好心告知,曹某想當麵向他作謝。”曹寰輕聲道。
另外,他還存了念頭,想去無緣的孩子墳上添一柱香。
聞言,王郊心中大喜,麵上卻露出難色:“唉,其實,撿回那小孩的,就是學生那年近古稀的老父啊!學生與那男童,也一直以兄弟相稱……先生還是不要去探望老父了,如今老人家還以為學生在北方做禦史來著,要是被他知曉是這樣的境況,豈不將老人家憂心出病來?”
曹寰聽了,遲疑片刻,不言不語。
王郊趁熱打鐵哀求道:“先生,其實學生真的隻是一時想差做下錯事,並無為惡的心思啊!能不能請先生再幫忙走動走動……家中高堂尚等著學生奉養……”
“嗯……本官了解王禦史你的難處,自會盡力相助,隻是成效如何,不敢保證。”
發覺曹寰的態度越發軟化,王郊更是使勁渾身解數,反複強調他隻是一時行差踏錯,求先生幫忙,替他再爭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而此時,皇城西麵的長街後巷,東宮已經將秦姒送到了離秦府不遠的地方。
“殿下,請留步。”秦姒道。
“為何呢?”他還想著進秦府去歇歇腳,喝杯茶呢,等四姑娘確實要休息了,他再離開。
秦姒搖頭:“寒舍對麵時常會有別具用心之人監視,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用意,咳咳咳……若殿下你冒然隨我去了正門處,那說不定、咳、就被人發現了。”
“發現又如何?”
“……總是不妥。”
東宮噘嘴:“本宮送愛妃回府,本公子送摯友歸家,有什麼妥不妥的?誰愛看誰看去,誰愛傳……本宮還巴不得人人都在傳呢——”免得老有不會看風向的人,想在背後陰四姑娘(即墨君:啥?)。當然,東宮最後這句說得極為小聲就對了。
拿他沒辦法,秦姒隻好跟著他往大街上去。
“這牆上貼的是什麼?”
秦姒頭也不抬地回答:“是自由論壇。”
“啊?”
“呃、咳咳咳,我的意思是,這麵牆是……文人針砭時弊的一方天地。”秦姒立刻改口。
東宮若有所思,佇足觀看片刻,才與秦姒一道進入府內。
對門不遠處就是長州會所,此時會所的大門虛掩著,開了一道小縫。
縫中閃著一隻人眼,待秦姒與東宮二人進入秦府,那人回頭道:“莊主,娘娘和監國進去了!”
江近海點頭,將藥盒放下。
對於他們來說出門之前打量一下四周動向是好習慣,對於東宮而言,進門之前也要注意一下周圍有沒有眼線,這才是足夠謹慎的做法。當然,像他剛才那種“被看到又怎樣”的言論,還是少發一點為妙,因為畢竟不知道監看者的來意嘛。
比如現在,監視的人變成江近海,危險就大了。
“衛大哥,速去客棧,調集在京人手。”他吩咐道。
“是,莊主!”
雖然江近海之前才責備過衛剛,就對方擅自留人在京表示不滿,但真要用人的時候,就會想著“啊,還有人可調,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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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姒擺了一盤象棋,跟東宮消遣時光。
張緹在旁邊看得憂心,一是希望四姑娘好生休息,不要再動腦思索,二是他今夜約了江近海前來看診,東宮這麼死皮賴臉不肯走,倒真是個麻煩事了。
莫非明日的邸報頭條,要變成“噩耗!監國橫死秦尚書宅邸之內”?
啊啊,不要亂想,他一定得想辦法讓東宮跟四姑娘道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