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聖上,江大人飛鴿傳書。”
“呈上來。”
帛陽懶洋洋地趴在龍榻上,現在隻要不上朝、不在人前出現,他都習慣躺得沒個人樣。
但是,即使如此,肩背等處仍是酸痛得不像話。不用禦醫多話,他自己也知道,這是麵對朝臣時肩頸過分緊張所致,改不了,沒辦法,隻好在人後懶散放鬆來彌補。
推拿?
他最討厭被人觸碰,總覺得惡心……
帛陽動了動酸澀的右肩,抬眼看看立在左前方的周裴,後者已經將書信接在手中,詢問式地回望過來。
雖然這聽上去有點荒謬,但身為常王長子的周裴,如今正是帛陽最趁手的文員之一,胸無大誌、擅做好人、出身高貴、入得酒宴上得朝堂,這樣一位不惹人厭的文秘,算是挺完美的了。
帛陽對他點點頭:“念。”
“是,陛下。”
周裴湊近信文(這是個大近視眼),將江近海報告的京城消息一一念誦出來,卻在信中提及趵斬的時候打了個結巴。
帛陽凝聲:“怎麼?”
“陛下,這趵無疏乃是長州名人,又與臣自幼交好,見他仍執迷不悟、在敵朝為官……”周裴輕聲解釋,歎氣。
“哈哈哈哈!”帛陽大笑起來,“長卿,你思慮得未免也太廣了罷?”自家錫師都還麻煩事兒一大堆呢,他這該說是濫好心,或者不諳世事?同樣是長州人氏,那個叫張緹的書生,就比周裴與趵斬有見識得多。
“陛下見笑了。”
周裴將江近海的傳書念完,再把內中附上的另一卷密信拾起:“陛下,信中說,這是秦晏寫給陛下的回函,希望陛下能親啟。”
“哦?”
不是說了沒有必要回函麼?
四姑娘看信時的想法,不需回覆,帛陽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但他專程提這麼一句“若四姑娘看信時候笑了,便不須回函”,則是故意賣弄,在四姑娘眼前展現自己的氣魄和自信。
相信四姑娘得了那句話,雖嗤之以鼻,心中卻也有所震懾。
——那她回信來幹嘛?
“秦晏此人,還真是輸不得陣。”她幾時變得這樣沉不住氣了?
帛陽嘀咕一句,命不識字的內侍檢查過書信是否安全,隨後接過來,親自過目。
秦姒的回信,不出意料地廢話很多,這女人總習慣把真正要說的話藏起來不讓人輕易看見,壞毛病。帛陽掠過前麵一頁,往後看,注意到一句話。
“若有誠意,陛下不妨親自來迎。”
帛陽盯著這幾個字看了老半天,扭頭問周裴:“周長卿,朕是否曾經吩咐江近海,刁難秦晏,或者與之作對?”
周裴認真回憶片刻,答道:“回稟陛下,據臣所知,沒有。”
“……”
為什麼他從字裏行間感到疏離與寒意?
雖然兩人本來感情也不算很好,但之前,明明是四姑娘先對不起他的好吧?後來他也聽從姬山翁的勸告,對四姑娘處處留情,不予趕盡殺絕,以四姑娘的聰慧,不可能察覺不到他釋出的善意。
可她就連回封信,也盡是公文腔調,似是絲毫不念舊情了。
這女人外表上看是聰明得體,怎麼較起勁來,就這樣不可理喻?帛陽認為自己已經把利害分析得相當透徹了,四姑娘沒道理不心動的呀?
又不是讓她反出東朝,投奔這邊,他隻是需要一段小小的喘息時間而已。
(如果他知道,秦姒正在盼著元啟帝快些出征,以恢複東宮和她的權勢……算了,還是別知道太多,才能過得比較快樂啊。)
“長卿,以你之見,秦晏對我朝,態度應當是怎樣的呢?”
周裴一怔,麵上閃過不悅,隨即道:“陛下,此人是長州人氏,與臣也算有些私交,再數及親友眾人,幾乎都在錫師供事,若說她對本朝有所誤解,那確實有可能,但講到敵意,恐怕是沒有那麼嚴重的。”
“嗯……”
周裴看了看帛陽手中的信,那是秦斯寫給帛陽的,再念及她與帛陽長公主共結連理那檔子囧事,可想而知兩人交情匪淺。不過,不了解帛陽問起她的用意何在,台麵上,周裴還是無法答得太過直截。
“以臣看來,此人可以交結,隻是京都守備森嚴,與之來往並非易事。”他試探道。
“除了長卿,別人都下去吧,這兒沒事了。”帛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周裴頗意外地回頭,看著眾人告退離去。莫非有什麼話要單獨對他講?
帛陽坐起身,道:“周長卿。朕聽姬山先生說起過,他原本是想將四姑娘許配與你的。”
“啊!”想不到那封信竟然觸動帛陽,令其翻舊賬?
周裴驚慌道:“臣惶恐!”
“別惶恐,聽朕說完。”帛陽涼涼地睨著他,“長州之亂後,你投奔姬山先生,隨後受其引薦,到帛陽郡地任職。期間,有否見過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