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扇店?
既然帛陽已經不由分說先走了進去,那哪怕這是青樓,她也隻能奉陪到底了。
帛陽在店內細細挑選著扇骨,待店家騰出空來招待,才述說自己想要定製一柄象骨團扇。店家問及尺寸,他也說不好,便要了筆墨來,隨性描了一柄扇骨模樣,說“大小與形狀,比照此圖即可”。
因象骨扇貴,帛陽便先下了定金,對方再問要繪什麼圖案時候,他又是頓了頓,道不須複雜圖文,縫好扇麵送到他宅邸去就是,說罷,報出一串住址,自然也是秦姒找不著北的錫師門牌。
秦姒在一旁等得無趣,暗忖:明明都是女子逛街購物,做老公的隨侍在旁,為何如今反了過來,倒要自己陪帛陽采購來著?
她看看還在挑選扇麵織料的帛陽,不知對方要磨蹭多久,索性站到畫扇店鋪之外,瞅著台階下那小販熬糖羹。
飴糖熬得焦黃焦黃地,攪拌一通,軟得如水,韌得能拔出頭發粗細的絲,一陣陣甜膩香氣撲鼻而來。
小販拿起竹簽,掰斷成兩半,用兩根簽子插入糖羹裏,扯起一團糖來。
竹簽不停互相攪著,將離了火半凝在簽子上的糖水絞成細細地一團亂麻,小販再往上麵撒了山楂末,便製出成品。
小攤販生意頗好,短短一刻鍾時間,已經走過幾名孩童,賣出十來文錢。
秦姒覺著身側有人遮擋了光照,轉頭看看,帛陽不知何時已經跟了出來,正盯著她看。
她探究地回以一笑。
於是帛陽移開視線,望向那小販的糖鍋,道:“四姑娘好興致。”
“等待而已,看什麼也是一樣打發光陰,”秦姒回答,又轉回頭去,“幼時吃過這糖,離了火候,硬邦邦地難嚼,若還軟滑著,又禁不住要絞得更細,糾結到凝為硬塊為止。”
帛陽點頭,說:“其實圖的就是個玩勁,卻平白比糖塊貴上數倍。”
“此言差矣,販子所售的並不是玩勁,是溫熱糖水所花費的柴薪與功夫,孩童買的則是一個自得、一個可揉可捏。”秦姒評說道。
張緹就從來不會給她買這種糖品來食,因為離了自取,這糖就大大地失去風味。
帛陽瞄著她的側臉,道:“四姑娘,你倒不如說,是購得白米以煮粥,比靜等店家端上桌,更有成就之感了。”
秦姒嘴角抽了抽,對帛陽無奈道:“我隻是說這糖點而已。”你可別對號入座呀。
“我也不過是說四姑娘的本心而已。”帛陽笑笑,“莫非四姑娘果真不是富貴命?”
“那倒不見得。”
別說她不肯承認,就算承認真是有那麼一點點勞碌命的可能性,也得是自己選的,不能由別人逼著去辛勞。這是心理地位上的差別,就算隻得到一絲優勢,也是好的,至少自己舒心且甘心。
帛陽大概是不懂得這道理,他比較一番,覺著秦姒還是在嘴硬,就不多說了,隻道:“四姑娘要不要買點嚐嚐?”
秦姒搖頭,她本是不想吃的,也沒想到要買一點帶給小川。
“這糖離了火就命不長的。若是小川跟咱們出來,倒是可以買給他嚐嚐。”她說。
“那下回就帶他下山。”帛陽隨口接到。
稍微想了想那畫麵,秦姒扭頭不予置評。
然而此時,她突然感到手腕處一熱。
帛陽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自然而然地說:“走吧,我這邊要買的東西已經訂下,接下來,便是陪著四姑娘體察民情了。”
“是我陪同某人走動才對吧。”秦姒應了一聲,低頭看看對方的手。
這舉動……就算兩人是夫妻,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也未免太不拘禮節了,引人注目。更何況她還是做的未出閣閨女打扮,惹人議論多不好的。
“帛陽,你的手。”她悶悶地提醒。
“怎麼?”
“……”秦姒不信他想不到這層,但話語不便出口,隻好自己動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他一根指頭,試圖將之掰開。
帛陽帶著笑意,低頭看她動作,就是不肯鬆手。
秦姒這邊認真努力,竟然搬不動他一根指頭,不由得氣惱,抬頭嗔了他一眼。
這回帛陽立刻就鬆了手。
但僅僅是鬆手而已,他的指頭又糾纏上來,攫住他的指節不放。
他說:“既然眼下天氣,牽手相握略略嫌熱,那你我不妨勾拉著指頭,既遠又近,倒是折中之法啊。”
秦姒皺眉,剛要說話,卻又被帛陽堵住,
對方搶白道:“鬧市人多且雜,四姑娘與我牽上一指,如此才不至走散,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現在才問,會不會太遲了點?
秦姒無奈,轉頭看見賣飴糖的小販正笑嘻嘻地看著他倆,臉上一紅,急忙拽著帛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