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有驚無險(1 / 3)

一整天,嵐嵐都在外麵瞎逛,走馬觀花似的越過這條街,再穿行在另一條街上,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因為由始至終,她的心裏都是一團糟。

五點的時候,她累得實在逛不動了,沒有更好的逃遁所在,隻能硬著頭皮回家。

拿鑰匙開鎖進門,沒成想家裏靜悄悄的,局促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一路上她都在措詞應對父母有可能迎接自己的盤問。

趙磊自不必說,如今有了自己的正經“事業”,幹活比誰都積極;雲仙想必還在呂倩家裏幫忙;至於父親就難說了,閑雲野鶴一隻,去了哪裏誰都說不準。他自打前年從國營單位內退回家後,除了最開初的那陣子覺得特別不得勁,沒多久也就想開了:辛苦了大半輩子,兒女也都長大成人,幹嘛還要跟自己過不去,非得找份工打才感到踏實?每天去小公園裏打打拳,下下棋,嘮嘮當年的勇武,談談國家的大事,日子過得反而比朝九晚五那會兒瀟灑多了。

肚子很餓,她在冰箱裏搜羅到兩個發硬的麵包,灑上水在微波爐裏轉熱後吃了。還是不解餓,於是幹脆淘米做起飯來。

樓下附近就有菜場,嵐嵐換了鞋直奔過去。彙攏在鬧不哄哄的買菜大軍中,嵐嵐找回了一絲現實的踏實感,她覺得煩惱的時候動起來要比靜坐在那裏發呆好受很多。有些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或者光靠想就能解決的,與其折磨自己,不如索性放在一旁不理。

一隻雞燉得香飄四溢,客廳裏傳來嘖嘖的讚歎聲,第一個回來的是趙磊,他走進廚房,看到忙活著的人竟然是嵐嵐,甚為訝異,“咦?姐你回來啦?我還以為是媽呢!”

嵐嵐把籮筐裏洗幹淨的菜放到砧板上去當當當地切,“爸媽呢?今天回來嗎?”

“他們都去呂倩家了,估計要吃過晚飯才能回來。”趙磊揭開燉雞的湯鍋,陶醉地嗅了嗅,爾後湊到嵐嵐麵前擠眉弄眼,“昨晚怎麼樣啊?我以為你至少也得住個三五天才肯回來呢!”

嵐嵐拉長了臉,硬邦邦地警告:“什麼也不許打聽,否則雞湯一口也別想喝!”

趙磊拱拱肩,“怎麼啦?”然後在嵐嵐威脅的目光中萎靡下來,他可舍不得如此美味的雞湯。

吃著飯,趙磊幾次想說話,剛張口說了一個字,就被嵐嵐用眼神給扼殺下去,她需要安靜,安靜地吃飯。

最後趙磊實在忍不住了,在喝完兩碗雞湯後怒聲道:“你也太希特勒了!這樣吃飯會消化不良的你知不知道!”

嵐嵐譏諷他,“你小時候不經常被爸爸勒令吃飯不許說話的麼,我怎麼看你現在照樣長得很茁壯啊!”

趙磊知道她心情不好,因為每次她心情一差就特蠻不講理,於是歎了口氣,不跟她計較。“姐,你到底怎麼了嘛!有什麼事你就說出來,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啊。”

嵐嵐默默不語。

門哢噠響了兩聲,老趙回來了。

空氣中雞湯的餘香猶在,老趙一眼瞥見桌上不比平常遜色的菜,後悔不已,“嗨,早知道家裏有人做飯,我就不跟小倩那兒蹭飯吃了,他們家啊為了倆孩子都快鬧翻了,哪裏還有什麼好吃好喝的?”

嵐嵐對父親還是能保持和顏悅色的,“爸,要不要再給您來點兒?”

老趙直擺手,“別,我最近胖了不少,正減肥呢!”朝湯鍋瞄了一眼,“留著明天吃吧。”

趙磊識趣地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洗涮,這是姐弟倆從小立下的規矩,誰做飯,另一個就必須洗碗,公平合理,童叟無欺。

嵐嵐擦著飯桌,老趙則在客廳裏踱著方步搖頭歎息,“嵐嵐,我可跟你說啊,回頭你得勸勸你媽,別老那麼咋呼,她把未來的準女婿誇成了一朵花,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呢!其實連麵都沒正式見過,我在一旁聽得都不好意思……”

嵐嵐臉一白,把抹布隨手一撂,也不理會老趙驚訝的質問,去衛生間裏洗了手直接把自己關進了房門。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老趙踏腳進了廚房,問埋頭洗碗的趙磊,“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全然忘了昨晚閨女是怎麼被他氣走的了。

“我哪兒知道!”趙磊同樣的沒好氣。

都說夜晚是情感防線最為脆弱的時候,的確如此。

堅強了一整天的趙嵐嵐此刻已是心力憔悴,精疲力盡。躺在床上翻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漸漸地,她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在等電話,徐承的電話。

已經無意識地等了一整天。

不管她給徐承找多少借口,都掩蓋不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等待的時間越長,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越可能分崩離析。

等待,就意味著他還沒考慮清楚,還在猶豫不決。這個念頭讓她輾轉難眠,煩躁不堪。

因為不自信,所以嵐嵐想到的全是不利於自己的場麵:徐承看著俞蕾時焦慮的神色,他衝出去時的毫不猶豫……

越想越心涼,越想越悲傷。她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可是,如果現在放棄,她舍得嗎?

嵐嵐覺得自己快瘋了,為什麼今天她想到的所有問題都回答不了?

她不想再為難自己,也不想讓自己處於這樣一種無限期的期待之中,於是——她把手機關了。

比起嵐嵐來,徐承的日子更加煎熬,因為他是必須作出抉擇的那個人。

一邊是相戀三年的前女友,情深意重。俞蕾主動來找他,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想複合;而另一邊是正好得蜜裏調油的新歡,還是當年心底偷偷喜歡過的女孩,隔了幾年又撞上了,正好是圓夢的機會,功德圓滿。

如此綿軟的情感抉擇,大概無論哪個男人遇到都會頭疼不已。

天人交戰了一天,還是沒能下定決心,不論他去找哪一個,似乎都會對不起另一個,雖然是俞蕾甩了他,但他們畢竟有三年的感情,那是一道很難輕易跨躍的用時間奠基起來的築壘。

夜幕降臨時,情感還是占了上風,他給嵐嵐撥電話,然而,她關機了。

失落的同時心裏一寒,嵐嵐的關機似乎表明了一種態度:她對自己的選擇不抱希望。

隻是這麼感覺著,他卻已經不想再去分析其中的絲絲縷縷的原因了,那根本就是一團扯不斷、理還亂的線團。

對著手機屏發了一會兒呆,他去衛生間裏洗了把冷水臉,然後跑到樓頂上去冷靜一下,讓疲倦的大腦緩和下來。

徐承靜靜地坐了片刻,手指插進頭發裏,緩緩擄過。他想起前不久剛跟嵐嵐相擁坐在這裏笑看星際,暢談古今的場景,心裏湧起一股戀戀的情緒。初夏的晚風拂過麵龐,有種說不出的舒爽,風裏帶來希望的氣息,再一次攪動了他的內心。

他猛地起身,決定去嵐嵐家。

回到家裏,沒有隨身攜帶的手機已經唱得聲嘶力竭,他精神一振,以為是嵐嵐,結果拿在手裏一看,居然是富大明,說話的聲音仿佛天塌下來一樣,“徐承啊!我在亂世佳人酒吧!你快過來,要用最快的速度啊!”

徐承皺眉道:“我今天沒空陪你喝酒!”

“不是要你陪我,是,是,你前任女友俞蕾在這兒呀!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徐承一下子就懵掉了。

在富大明的協助下,徐承把喝得爛醉如泥的俞蕾抱上了車。

富大明坐在駕駛座上感慨,“今天要不是我碰巧在這兒跟人喝酒看見她,她被人騙財騙色了都沒人知道。得!現在又得義務當回司機。”

徐承心煩意亂,“快開車吧,羅嗦什麼!”

富大明嘿嘿笑著發動了汽車,頓了一頓,回過頭來問他,“送哪兒去呀?”

徐承繃著臉言簡意賅道:“我家。”

富大明一邊開車一邊還很有心情地涮他,“你家裏現在那位肯挪位子不?說真的徐承,你小子從小就走桃花運,還老在我們這群餓漢子麵前擺一副無所謂的嘴臉,現在怎麼樣,遭報應了吧!這左擁右抱的滋味有時候也不好受啊!”

徐承忍無可忍地吼了他一句,“你有完沒完!”

懷裏的俞蕾在他的怒吼聲中動了一動,他低頭去看,但見她麵色緋紅,秀眉緊蹙,眼角還有點點淚光,一貫精致如畫的妝現出狼狽和淩亂。她很少有這麼無助的時候,徐承見了,心裏一陣難受。

好容易把俞蕾扶到床上,富大明急著要走,老婆打來好幾個電話催了。徐承也沒多留,隨他走到門口,才開口幹澀地說了聲“謝謝!”

富大明收斂起嘻笑的嘴臉,拍拍他的肩,很正經地說:“我知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心腸太軟。如果你對俞蕾沒那個心了,我勸你今天晚上無論如何要把持住咯,否則以後有你吃苦的時候。”

徐承不知道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他現在這樣的情形,哪裏還會有什麼別的心思,不過也明白富大明是為自己好,隻得無力地點了點頭,把他送走了。

那天晚上徐承就在俞蕾的床邊坐了一宿,她的額頭始終很燙,有發燒的跡象,他給她灌下去好幾杯水,又不間斷地用冰毛巾給她敷麵,忙得精疲力盡。

昏昏沉沉中的俞蕾偶爾會說幾句胡話,自然與徐承脫離不了關係。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她這種類似於撒嬌的綿軟聲調了,可此時盤旋在耳朵邊,沒有喜悅,隻有酸楚。

在呆坐的時間裏,他又陷入了白天努力思考的那個糾結的問題之中:他跟俞蕾是怎麼走到如今這一步的呢?

然而,不管再怎麼反思,都已是覆水難收。

天亮時分,俞蕾率先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她掙紮著起身,腦子又脹又痛,可是當她看見趴在自己床邊坐著入睡的徐承時,心裏的痛湮沒了全身可以感知的其它疼痛。

她明白自己昨晚做了蠢事,她以為不會有人知道,卻沒料到被她最不願見到的人見識到了。

她本想留給他一個驕傲的背影,而不是象現在這樣,被他發現自己內心的脆弱,甚至被他收留。

徐承是被衛生間裏流水的聲音給驚醒的。他抬起頭來,發現俞蕾已不在床上。他起身走到客廳,朝虛掩著門的衛生間方向望過去,那麼,她已經醒了。

他不得不振作起精神來,盡管臉上有掩飾不了的因缺少睡眠而引起的憔悴。

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的俞蕾一副清秀的素驗,失去了往日盛裝時那副白領精英的咄咄逼人的模樣,此時的她在徐承看來反而更加自然,有種楚楚動人的韻致。

她的表情卻是極其冷淡的,跟徐承說話時連眼皮都沒抬,“昨晚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