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有驚無險(2 / 3)

徐承幹咳了一聲,短促地答:“不用。”緊接著又問:“要吃點什麼嗎?我去弄。”

“你不必多心或者歉疚。”她接著說,有點受不了徐承語氣裏的關切,整理著自己僅有的東西,對昨晚的事似乎很不在意,“我最近遇到些不順心的事,本來想找你聊聊的,畢竟咱們雖然不是情侶了,也可以當朋友。”她直起腰來,眼睛終於對上了他的,僵硬地笑了笑,聳聳肩,“現在沒事了。我得走了。還要去一趟青島,公司裏這一陣很忙。”

徐承豈能看不出她的故作輕鬆,可他不忍心戳穿她,於是也報以一笑,“公司裏還好嗎?”

“還不錯,今年一季度業績又漲了百分之三十,打算擴建工廠呢!”說到這裏她驀地停頓住了,想起了來找徐承的初衷。

她不想再這樣與他兜來轉去,隻希望這難受的一幕能早早結束,於是腳不停留地往門口走,“我真的該走了。”

徐承隻得跟過去,他覺得似乎應該再說些什麼,張了張嘴,才發現沒什麼合適說的。

俞蕾的右腳已經跨了出去,可她驟然間又縮了回來,轉頭看向徐承,臉上不再是裝模作樣的表情,帶著難以名狀的哀傷。

徐承不期然她會在臨走的時候扯下麵具,一時躲閃不及,再次眼神閃爍起來。

“你聽著,徐承。”俞蕾的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仿佛要替自己最後再爭一口氣,“我不是輸給她,而是輸給了時機。她恰好在你最失意的時候遇見你,給你了安慰而已。”

甩下這句話,俞蕾再沒一絲猶疑地走了出去。

這次徐承沒有追出去,他在細細玩味俞蕾話中的意思,五味雜陳,居然還有一絲被她武斷下結論的惱怒。她永遠都是這樣自以為是,這樣武斷地評判別人。

他很想衝上去告訴她,事實並非如此。

可是那樣做,有意義嗎?

邁下樓梯的俞蕾一直向前走,始終沒有回頭。徐承並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已經淚流滿麵。

無論她曾經多麼要強,她畢竟也隻是個女人而已。

紛亂的五一節終於過去。人們又恢複了朝九晚五的日子。而徐承與嵐嵐的關係仿佛就此進入了一個冰凍期。每過去一天,冰就厚上一層。

徐承又何嚐不知道,如今自己越是拖拉,將來解釋起來就越費勁。他嚐試著一次次給嵐嵐打電話,甚至去她公司樓下等過她一次,可嵐嵐總是避而不見,他想她一定是惱了。

徐承不是那種可以為了女孩死皮賴臉的那種人,年少輕狂時就沒幹過這種事,現在就更加抹不開麵子了,於是除了在心裏發發愁,班還得照上,人還得照管。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正在經曆的煎熬。

周三下午,他在車間迎頭碰上邵氏的老總邵雲。他是特意隨工程師過來做回訪的,事先沒有專門給徐承通電話,因為不是什麼大事兒。

徐承見了他倒是挺高興的,隻是當著眾人的麵兒,也不能顯得太熱乎,隻是彼此會心地笑了笑。

徐承正好有空,就陪著他們一起在線上轉了轉,強調了幾點對夾具的要求以及邵氏產品的薄弱之處,邵氏的工程師如獲至寶地拿筆一一記錄下來。

臨走,邵雲乘人不注意捅捅徐承,“晚上一起出去喝一杯?”

徐承這兩天正不痛快,就愁少個人解解悶兒,於是爽快地答應下來。

晚上在沸點,邵雲特意開了個包廂,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捧著點單笑眯眯地進來,先跟邵雲寒暄了幾句,看樣子兩人很熟,又委婉地問要不要找人來陪,邵雲請示性地看向徐承,他連忙擺手。邵雲會意,遂點了幾紮黑啤。

老板娘出去的時候還特意瞄了徐承兩眼,眼神有些怪異,徐承隻當沒看見。待門闔上了,他才對邵雲道:“其實在樓下大堂坐著就行了,你搞這麼正式幹嘛!”

“嗨,這兒寬敞嘛!”邵雲笑嘻嘻道,“再說,萬一你有什麼特殊愛好,我也方便……”

徐承啼笑皆非,“看來你沒少借著談生意的名頭腐蝕你的客戶啊!不過我跟你可得說明白了,我今天出來跟你喝酒,可不是以客戶的身份,僅僅是朋友的身份。你要真想怎麼著可就沒勁了。”

邵雲忙點頭道:“那是,那是!我這不也是拿你當朋友嘛!要真招待客戶的規格,還不得把公司一幫人都給拽上,否則顯不出隆重和尊敬啊!我剛才也就是開個玩笑,挑這裏主要是清靜,樓下那麼鬧騰,連說話都不方便。”

徐承表麵上看著和和氣氣的,實則軟硬不吃。邵雲有一回曾委婉地想許他以好處,不成想被他一口拒絕了。

徐承很直接地告訴他,“你的忙,我能幫的都會幫,但千萬別扯上錢,我不想晚上睡不著覺。”

話說到這份上,邵雲自然不能強求,對他反而格外敬重起來。

喝著清淡的啤酒,邵雲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最近怎麼聽說政府在撮合華茂與你們德克合資的事兒?有譜沒有?”

徐承似乎預料到他會提起這個茬兒,淡淡回了句,“還沒定論呢!”

這件事在德克,甚至在整個Z市都傳得沸沸揚揚了。華茂是Z市老牌的國營企業,根深葉茂,有深厚的政府背景。在行業裏跟德克有著微妙的競爭關係,兩邊的研發部更是明裏暗裏地較勁,頗有侵略與反侵略的架勢。

從九五年外企大批進駐Z市以來,國企的市場份額就受到嚴重威脅,但大勢所趨,誰也不能跟曆史潮流逆著走,在技術已經成為核心競爭力的今天,國企要想很好地生存下來,與行業先導合作不失為一個好的策略。

隻是要將兩家本是競爭對手的企業硬撮合到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德克的合資條件是以技術入股,其餘費用均由華茂承擔,而技術這塊究竟最後華茂能得到多少目前還是個未知數。一時之間,反對聲甚至蓋過了讚成的聲音,民族情緒已經在不少年輕人的心裏燃燒,連網上也連篇累牘地砌起了高樓,討論這次合資是否有“賣國”的嫌疑,甚至有人批駁說這根本就是當政官員想搞的一個政績。

“你怎麼看?”邵雲問,他很想聽聽徐承的分析。

徐承想了想說:“我始終覺得隻有雙贏的合作才是有意義的合作。德克在行業內的技術數一數二,如果能夠合作,可以讓華茂在好幾個產品上大大縮短開發時間。當然,這隻是短期效應,從長遠來看,合作必將帶來更強大的生產力,擴建廠房,促進就業,這些都是看得見的好處;另外也可以提高華茂在行業內的競爭力,甚至培養出更多高新技術的人才來。退一萬步說,德克真的哪天拔腿跑了,這些人才,這些廠房,還有生產所必須的先進設備,這些有形的無形的資產他都是沒法帶走的。而德克在中國麵臨的難題是他缺少一個平台,如果他隻是想跟在華的外企合作,那麼光靠技術也許已經足夠,但根本無法滲入到國有大中型企業這個巨大的市場裏去,跟華茂合作,它以付出相應的技術為代價就可以憑借華茂在中國的根基更廣更深地打開局麵,這是它在國內獨立奮鬥多年也未必能收獲的效果。所以這次合作,雖然市政府和國資委都還沒有明確表態,我覺得還是十分有可能的。”

邵雲仔細地聽完,笑了笑說:“但是德克能拿出多少含金量高的技術來目前還是個未知數,而且他們的談判條件很苛刻,一旦成立合資企業,華茂不可以插手開發任何一個合資企業在做的產品,以避免自我競爭,但要知道,德國人最後很可能隻會拿出中低端產品的技術來跟華茂合作,而那些領域恰恰就是華茂原來的主打產品。我感覺德克這麼做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意思。聽說招商局的幾個頭頭跟你們那裏的高管談得咬牙切齒啊!”

徐承知道邵雲在政府裏很有些關係,也清楚他跟自己談這件事的真實用意——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契機後麵富含了多少誘人的商機,而商人的嗅覺永遠是最靈敏的。

“那當然,這年頭誰也不是傻子。都想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報。”徐承扭頭看看邵雲,他的眼裏滿是靈動的光芒,不覺笑起來,“你怎麼比當事人還緊張?”

邵雲朗聲笑起來,也不想瞞他,爽快道:“你也知道,我們跟華茂關係一直很好,我是真心希望你們的合作能夠成功,這樣我可以憑借華茂在德克更上一層樓啊!說實在的,就現在做的這點數量,還真不夠我們塞牙縫的。”

徐承微微一笑,“有些事性急不得,水到自然渠成。你的一隻腳都已經邁過門檻了,還愁不能走進來?現在最關鍵是穩住。”

邵雲嗬嗬笑起來,“你吧,總愛給我吃定心丸。得!我就這麼穩著吧。誰讓唱主角的不是我呢!不過現在華茂內部搞了截然不同的兩派意見,炒得很凶,我兩邊都不敢得罪,對他們真真假假的玩笑隻能一律三緘其口,也難啊!”

徐承端著酒杯,看液麵上漂浮的一個個細碎的泡沫,淡然道:“都會水落石出的,時間問題而已。”

這天兩人喝得格外暢快,喝完啤酒,又點了好幾個品種的洋酒,勾兌著喝,仿佛這趟專程就是為品酒來的。

兩人雖然脾氣為人大不相同,卻有個很直接的共同點——直爽。什麼都能說開,也什麼都可以不介懷,邵雲葷的素的都來得,雖說對著徐承已經收斂了不少,但難免有所疏漏,徐承聽了,也不過笑笑,知道他是生意場上滾慣了的。

不知喝完了幾杯幾盞,兩人都有些醉醺醺的意思了。邵雲把杯子往茶幾上一頓,指著徐承便道:“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出來喝酒?”

徐承也不否認,含笑問:“你說為什麼?”

“你心裏不痛快。”

徐承笑著別開了臉。

邵雲一抬手又往他杯子裏斟酒,不以為然,“被我說中了怕什麼!你倒說出來聽聽,也許我能幫你出出主意。”

徐承哼了一聲,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邵雲一抬手,大剌剌道:“是為女人吧?看你這氣勢就知道了。”

“那你倒是說說,你能幫我什麼。”

“嗬嗬,你連前因後果都沒告訴我,要我怎麼幫你?”

徐承想了半晌,手默默地轉著杯子,最後還是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邵雲丟給他一個白眼,“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勁!談點別的什麼條理脈絡那叫一個清楚。怎麼一提女人立馬就優柔寡斷起來了,這可不象你啊!”

徐承隻是苦笑。

邵雲見他愣是不肯說,隻能泛泛地給他講大道理,“其實,女人這事兒說起來複雜,你要想它簡單,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