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嵐進去洗澡的時候,徐承就在窗邊抽煙,煙霧中是一張默默思索的臉。
等嵐嵐出來,問他要不要也去洗個澡,徐承掐滅了煙頭笑笑說:“不洗!我有心理陰影,回頭別一出來你又跑了。”
嵐嵐拔起腳上的簡易拖鞋就往他懷裏扔。
徐承大笑著避過。
草草清理過後,徐承給她提著箱子,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來。
經過陳棟的房間,嵐嵐腳步略滯,“徐承!”
徐承扭頭看著她。
“我想跟他打聲招呼再走。”嵐嵐望著陳棟房間的門說,她心裏是怪不好意思的,把人家牽扯進來,末了他們自己倒像沒事人似的又和好如初了。
徐承頓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
敲了半天門,也無人應答,陳棟不在房裏。
嵐嵐猜測他可能辦正經事兒去了,全然沒想過這一切發生得怎麼會這麼巧。心情有些失落,總覺得不親自說一聲就走太沒誠意。
徐承上來攬了她的肩向前走,“以後再說吧。”
嵐嵐也無法。
正等電梯,鈴聲“當”地一響,門啟開處,走出來的人卻是陳棟,垂頭喪氣,半邊臉青腫,看上去有點陰沉沉的。
“陳總!”嵐嵐脫口便喚了他一聲。
陳棟睨了眼他們倆,冷冷地沒吭聲。
嵐嵐覺得很難堪,嘴巴都張開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不起?
謝謝你?
都不合適。
“我,我們要回去了。”她最後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
“嗯。”他悶悶地答,頭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
懊惱的嵐嵐跟著徐承進了電梯,鏡子裏映出一張哭喪的臉。
已經走到門外了,徐承突然想起什麼來,“你住宿的帳結了沒有?”
嵐嵐也呆了一下,“沒有。”
昨晚上過來,登記入住都是陳棟在搞,她像個半死人一樣啥也沒操心。
“去把帳結了。”徐承拉著她往前台走。
前台的服務員很禮貌地告訴徐承,“這間房是陳棟先生刷信用卡訂的,得由他本人來付帳才行,要不要我們請他過來?”
徐承問:“一共多少錢?”
“請稍等。”服務員很快就把水單拉出來,“一共是785塊。”
徐承點了點頭,返身摟著嵐嵐來到大堂,把行李擱在沙發邊,囑咐嵐嵐,“你在這坐會兒,我等等就來。”
“哎,你去哪兒呀?”嵐嵐急問。
“把錢還給他。”徐承說著已經大踏步地邁出去了。
陳棟懶洋洋地走出來,也沒從貓眼裏張望,直接把門拉開,門外站著的是與他一樣鼻青臉腫的徐承。
兩個人連必要的招呼都沒有,互相對視了一眼,陳棟下意識地抱起了膀子,眼角又有輕蔑流露。
徐承沒理他,從錢包裏抽出一遝錢,數了數,然後遞過去,“嵐嵐的房費。”
陳棟漠然地看著他,沒接。
徐承便從他側身的縫隙裏擠過去,把錢放在寫字桌上,然後退出來,掃了他一眼,照舊無語,他的身影很快就從陳棟的視野裏消失了。
陳棟闔上門,回身望著桌上的錢,覺得格外刺目。
回到徐承的公寓已近中午,兩人都沒吃早點,此刻已是饑腸轆轆。
“我煮麵來吃吧。”嵐嵐說,看看徐承那一身的狼狽,便推推他,“快去洗個澡,難看死了。”
這次徐承沒再推托,身上的滋味確實不怎麼好受,取了幾件幹淨衣服就走進了盥洗室,沒多久傳來嘩嘩的放水聲。
灶台上燒著煮麵的水,嵐嵐卻心不在焉,她步出廚房,瞅了瞅緊閉的盥洗室的門,提了口氣把包裏的手機翻出來,然後溜到了陽台裏,感覺自己像個行竊的小賊。
搜索到陳棟的號碼,鍵卻遲遲按不下去,還是沒想好該說些什麼合適。
剛才徐承說去找他還房費,她雖然沒敢跟上去,心裏卻擔心得緊,唯恐那兩人言語不合又掐起架來,直到看見徐承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大堂,才算放心。她明白陳棟的脾氣,那場架也是打得莫名其妙,陳棟的仗義讓她感動之餘,也覺得實在有點兒過了,當然,她絕不會因此去埋怨別人,怪隻怪自己一時糊塗。
最終還是打了過去,她想要幹的事情,如果憋著會坐臥不寧。
陳棟倒是很快就接了她的電話,語氣很慵懶,有點沒精打采的,“什麼事?”
“陳總,我,我是,想謝謝您來著。”嵐嵐說著舌頭都快打起結來了。
“謝我什麼?”他果然問。
看吧,看吧!問題來了吧!嵐嵐汗顏不已,“我,這個,那個……”
陳棟沒心思聽她掰,直接問,“怎麼,你們倆沒事了?”
嵐嵐見他不再糾結於她自掘墳墓一樣的語句裏,頓時心頭一鬆,同時又有些不好意思,“嗯。”
對麵一下子沒了聲音,安靜地連呼吸都聽不清楚,嵐嵐感到一陣很莫名的詭異,不得不清清嗓子打破沉寂,“這次真是……太,太麻煩您了。”
陳棟突然抬高了嗓音,很爽朗地說:“行!你們沒事就好了,我也該回去了!”
他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嵐嵐一時摸不著頭腦,心頭剛聚攏來的一絲猶疑立刻消失地無影無蹤,“那,您忙您的吧。”
“再見!”陳棟說著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嵐嵐站在陽台裏,半天沒回過味兒來,她是直腸子,不太善於分析表象背後的本質——除非是自己特別用心的事。
心思兜了幾個彎兒,最終落在了廚房裏正煮著的水上麵,趕忙急匆匆抽腳返回室內。
等她把兩碗麵端到餐桌上,徐承還沒從盥洗室裏出來,她看看表,都半小時了。
納悶地推門進去,“徐承!怎麼還沒洗好?”
白霧繚繞的水蒸氣中,卻見徐承已經浸泡在浴缸裏睡著了,兩條胳膊隨意擱在浴缸沿上。
嵐嵐望著他如此疲憊的姿勢,心軟到不行,她俯下身,仔細凝視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閉攏著的欣長的眼睛,清晰的眉宇,薄薄的唇,以及泛著點點青色胡茬的有棱有角的下巴,都是那樣熟悉和親切,三年了,她發現自己還是那麼愛他,也許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強烈——感情的因子在血液裏逐漸蛻變成長,最初的激情被歲月裏新增的親情所融合,卻由此彌深。她想起自己賭氣時說過的話,啞然失笑,又有幾分唏噓。
探手試試水溫,正在徐徐涼去,趕緊推醒他,“哎,起來,別在這兒睡呀!”
徐承被她撼醒,一雙眼睛困得幾乎睜不開,看了看四周,才恍悟一般,自嘲地笑笑,“真是老了,唉!”
說著嘩地一下從水裏起來,嵐嵐抽下浴巾嫻熟地給他擦拭身上的水漬。徐承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柔聲低喚,“嵐嵐。”
“嗯?”嵐嵐仰起臉來,卻被他就勢攬進懷裏,他俯首深深地吻住了她。
嵐嵐手上的浴巾悄無聲息地跌進浴缸,瞬間被水吞噬,她的雙手環抱上去,摟緊了徐承的脖子,兩人在氤氳的氣息裏纏綿悱惻,許久沒有這麼深情過了。
出來時,麵都坨了,用筷子挑了挑糊成一團的麵,有點可惜,她的勞動成果呃!
徐承便說:“別吃了,我們出去吃吧。打了個盹兒,現在精神好多了!”
“哎,你這個樣子……”嵐嵐指指他嘴角的青腫,低聲提醒。
徐承抬手摸了摸,還有些辛辣的疼痛,他卻不在乎,“沒什麼,走吧。”上來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到底是餐館裏的東西好吃,嵐嵐幾天都沒這麼香得吃過東西了,由此可見,胃口的好壞完全跟心情有關。
“嵐嵐,我想過了,你得留在我身邊。”徐承經過深思熟慮說。
嵐嵐撇了撇嘴,這個問題一點兒都不新鮮,她也不想兩個人分開,可是現實總得麵對呀!
徐承見她一臉不以為然,頓了一頓又道:“或者你過來,或者——我回去。”
嵐嵐愕然,抬頭望著他,連筷子都僵在了半空,“你不是開玩笑吧?”她覺得事態有點嚴重了,想了想,擱下筷子道:“如果是因為這次的事,我覺得沒這個必要,我們……”
徐承打斷她,一臉正色,“不是因為這個,你也知道,來之前我就很猶豫,拋不開你跟圓圓,好容易下定決心過來了,每天都象在捱日子,心裏空空落落,我想,其實我不是個事業型的男人,對我來說,家庭遠比工作重要。”
嵐嵐愣愣地看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徐承笑道:“怎麼了,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嵐嵐吸了吸鼻子,“沒。徐承,你很久沒說過這麼讓我感動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