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十三年,臘月,應天府。
歲暮天寒,城外臘梅綻蕾吐豔,紅黃一片掛滿枝頭,淡香入鼻。五更三點晨鍾剛過,外郭共計十六座城門相繼開禁放行,城外百姓陸續湧入城裏,穿梭在各條街頭巷尾。
雖說臘月水土貴三分,但也無法阻擋臘月集市的熱鬧繁華,三山街上更是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晨曦雪一身粗布男裝混跡在這人群中,她全身上下衣衫襤褸,邋遢不堪,臉上布滿一層厚重的汙垢,已無法看清她本來的麵目。
從她身旁走過的行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向她投去嫌棄之色,唯一不嫌棄她的,便是身旁那匹通身黑亮泛光的純色黑馬。馬兒精神抖擻,威風凜凜,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野性。如此烈性之馬竟無韁繩控製,卻能溫順乖巧地跟在她身旁寸步不離,還不時伸出脖子往她那烏漆麻黑的身上蹭,動作很是親昵。
都說天子腳下一片祥和,百姓安居樂業,錦衣玉食,就她這蓬頭垢麵,破衣爛衫,著實與這繁華之地極不相容,倒也怨不得別人對她“另眼相看”,而這一路上,她也早已習慣了眾人的冷眼漠視。
“不好了……不好了,大家快散開……都散開。”一位老者氣喘籲籲地沿著街市喊道:“漢王……漢王在街頭訓馬了,大家都……都趕快散開,找個……安全的地方……都趕緊都躲起來。”
聽到漢王之名,人潮立刻燃起一陣騷動,眾人開始風湧般四處逃串。
老漢轉身看向街邊一個賣水粉的攤販,他顧不上喘息順氣,焦急萬分地向攤主催促道:“哎呀!我說張家嫂子,您還磨蹭個啥,趕緊收攤回家去吧,再不走這賺了銀子也沒命花呀。”
看著驚慌逃命的眾人,還有瞬間變得混亂的街道,晨曦雪卻是淡然置之,她雙手慵懶地插在胸前,駐足觀望,勾起的嘴角滿是不屑。
漢王朱高煦,永樂帝次子,太子朱高熾同母親弟。這一路上關於他的傳聞可謂不少,相傳他清高自負,自幼便生性凶殘,品行不端,仗著靖難之役救父有功,恃功驕縱,胡作非為。更是長年偷窺太子之位而遲遲不肯動身就蕃,他的奪嫡之心可謂是眾目昭彰。
“哎呀!我說年輕人,你怎麼還佇在這,趕緊走吧。”老漢好心提醒她,“漢王訓的可是西域進貢的上等汗血寶馬,這畜生不長眼,你要是死在馬蹄下,也無處申冤啊。”
她用手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淡然一笑:“多謝老伯提醒,我這就走。”
話音剛落,她已飛身躍至身旁的黑馬之上,用手輕輕撫了撫馬脖上那叢光滑的鬃毛:“阿墨,咱們到街頭瞧瞧那匹汗血寶馬,看它與你相比如何?”
阿墨也正有此意,它揚起馬蹄,長嘶一聲,便朝著街頭飛馳而去。
街頭石坊門下站著些許看熱鬧的年輕人,他們圍成一個半圓,每個人都拉長著脖子在探頭觀望。
半圓之中,一群天策衛正奮力拉住一匹淡金色的純種汗血寶馬,此馬體型高大,外觀俊美,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金絲光澤。
“果真是匹好馬。”晨曦雪稱讚道。
阿墨鳴了幾聲,搖了搖頭表示不服。它不滿地揚起馬尾朝晨曦雪背部甩去,馬尾稍的綰結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晨曦雪背上,晨曦雪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記痛,差點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她憤怒地擰住阿墨的耳朵,低聲訓斥道:“我不就誇了它一句嗎?你居然就耍起了性子,還敢拿尾巴掃我,尾巴長了不起是吧?你信不信我立刻剪掉你那戳毛?讓你無顏再回天虞山。”
她搖頭短歎,放開了阿墨的耳朵,又在它背上安撫了幾下,警告道:“阿墨,你給姐姐我記住了,你是匹天馬,汗血寶馬它就算再能也是無法同你比擬的,你要有點神獸的氣度,別動不動就跟這些凡夫俗馬叫勁吃醋,真是丟了你祖宗麒麟和天玄馬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