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洋風風火火地大幹了一場,把文化沙龍引上了正常軌道,人們各司其職,自己又陷入了閑暇時無盡的孤獨。又是一個綿綿的雨夜,她一夜沒合眼,讓歡快的二胡曲滿屋彌漫,期望這歡快能鑄就一堵銅牆鐵壁,使無孔不入的痛苦和思念碰壁而歸。事與願違,不知哪個音浪暗引了情絲,閆岩出現了,玉琳出現了;蘇文出現了,李瑞英出現了;雨宣也出現了,因為他像蘇文。雨宣反反複複地出現,與蘇文混合重疊在一起。嵐嵐從腦海裏閃過,沒有任何理由地閃過。這一切,使甜蜜的思念連帶起無邊的淒楚和酸澀。
天漸漸地泛白了,雨也停了。紫洋洗漱完,開車到野外兜風。
紫洋搖下車窗,一望無際的綠野、涼爽的空氣使塵封的喜悅一下子蘇醒過來。綠野匆匆而過,金黃色的向日葵在綠野的映襯下顯得那樣明豔。路邊的草地上搖曳著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野花。車開得很慢,她盡興地欣賞著雨後的清新,難得的靜謐,詩一樣的浪漫,品味著那份與暗夜截然不同的孤獨。她癡癡地瞅著窗外,這帶著雨氣的深迭而綿遠的景致牽引著她悠長的思緒。思緒中,路邊一片茂盛的野黃花闖入了她的視線。她下車摘了一大把,回到車裏,把黃花的莖部插進了頭上寬寬的白發帶裏。刹那間,發帶的邊緣就鑲上了一圈黃黃的花環。她對著車前的反光鏡一照,黃花、烏發、鳳眼、紅唇,一抿嘴笑了。
同一個雨夜裏,雨宣徹夜無眠。熬到天亮,在腰間別上隨著聽,騎著自行車去兜風。大街上蹓狗的、跑步的、做早點的、趕火車的,到處是動的和匆匆欲動的感覺。歡快的音樂伴他穿越被雨水清洗得煥然一新的A城,在這充滿活力的清晨,整個城市都隨同他的音樂抖擻起來。穿過井字形的大街,雨宣又來到寬闊的環城公路。這裏是一片寧靜,稀有的清爽和潤澤,到處散發著泥土的芬芳。他又被這樣的晨感動了。他情不自禁地噘起嘴,跟著音樂的節奏吹起了口哨。那口哨聲優哉遊哉地撒了一路。他盡興地吹著,身體所有部分都活躍了,仿佛每一個細胞都跳起舞來。綠野在晨露中蘇醒,天已放晴,東方已是彩霞滿天了。雨宣騎到高速公路入口處,看了看表,差五分六點,估計紫洋還沒有上路,就把自行車靠在路邊的一棵柳樹上,麵朝東在馬路牙上坐了下來。他邊看過往的汽車,邊看太陽冉冉升起。雨宣正沉湎於一個與太陽有關的綿綿的思緒中,身後一輛轎車停了下來。
“雨宣!”紫洋下車走到雨宣跟前。
“紫洋?”雨宣很激動,第一次這樣直呼其名,“好漂亮的黃花姑娘。”
紫洋這才想起自己頭上的黃花。她取下發帶,黃花飄落在地上。
“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聽副總說,你天天走這條路,就在這裏等你。我已經等了你三天了。今天早,不到六點就來了。怎麼沒見你過去就回來了?”
等了三天?紫洋心中一陣激動,她抿著嘴一笑說:
“前兩天我懶得起床。今天,天一泛白就出來了。”
“啊?這麼早,你到哪裏兜風去了?”
“一個好地方。”
“有多好?”
“我說給你聽。”紫洋清了清嗓子說:
彎彎曲曲是田邊的小路,
絲絲綿綿是垂柳飄飛。
蹦蹦跳跳是叢中的野兔,
尋尋覓覓是餓了的山雞。
綠的是莊稼地,
黃的是向日葵。
爛漫是山上的野花,
汩汩是石間的泉水。
“嗯,美!”雨宣感歎道,“小路、垂柳、野兔、山雞、莊稼與向日葵,野花與泉水。真美!”他說著,沒經允許,就扛起自行車往車上放。
車開了,兩個人並排坐著,好長一陣沒有說話。雨宣斜在靠背上,從反光鏡裏癡癡地瞅著紫洋。紫洋抬眼去看反光鏡,與雨宣的目光相接。幾個回合下來,紫洋不好意思起來。
沉默了一會兒,紫洋突然來了個急刹車,雨宣的頭“當”的一聲撞在了玻璃上。他還來不及反應,紫洋已下了車,向田野奔去,嘴裏喊著:
“蘆葦,好壯的蘆葦!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壯的蘆葦。”
雨宣下了車,跟在後麵跑。
“雨宣,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你不覺得很美嗎?雨宣,你想想看,把它染成各種顏色,壓平、晾幹,淡淡一束插進花瓶,配上碎花幾枝,有多雅致。”
雨宣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隻管緊追。慣性的緣故,紫洋到了蘆葦邊沒刹住腳,雨宣還沒來得及拽住她,她的雙腳已踩進了泥裏。
“別跑了,泥坑,泥坑。”雨宣喊,怕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再往前跑,緊追過去攬住了她的腰。雙臂不由暗暗用了力。紫洋感覺到了,雨宣知道紫洋感覺到了,趕緊把紫洋拉了上來,紅著臉拔草,默默地用草擦她鞋上的泥。紫洋默默地站著,默默地瞅著雨宣,待他擦完了泥說:
“雨宣,今天……算了算了。”
“什麼算了?你說嘛。”
“今天我們夜遊翠湖,我想,你去不太合適。”
“真的?”雨宣激動地說,“有什麼不合適?我要去。”
“都是些愛喝酒的人,又太瘋,我看還是算了吧。”
“不行,我就去,我就去!”
這是個浪漫的夜晚,圓圓的月亮懸掛在空中,沒有雲彩的蒼穹裏,那月光盡著性地揮灑。大地染上了一層銀白,樹梢鑲上了銀色的光環。月光流瀉在湖上,湖水映著明月,相互輝映,澄清無比。
十六位野性相投的人分坐在四條船上。每條船都有一件樂器。紫洋的船帶了二胡,怡秋的船帶了琵琶,欣懷的船是薩克斯,文良的船是他喜愛的手風琴。
岸邊,怡秋為每條船分了啤酒和食物,四隻船向湖中央劃去,一起點燃了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