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雨宣和紫洋來到飄飄歌廳。
歌廳剛開始營業,他們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顧客。一組懷舊的樂曲在大廳內悠悠揚揚地飄灑著。因為告別,那音樂立刻蔓延出一種痛來。每一個音符像在吞噬著他們的心髒,彼此的心在流淚,在滴血,在一片一片地撕碎。紫洋的眼裏蒙上了霧氣。她裝做觀賞歌廳的周遭,轉動著眼球,這才把霧氣分散開來。雨宣喉嚨哽咽,把想問的話咽了下去。他們不約而同地走到設置在一個角落裏的台位前坐下。
服務生上了四盤幹果,和兩杯杯沿上插著一片檸檬的紅茶。紫洋要了兩瓶紅酒。訓練有素的服務生半跪著為他們倒了酒。
雨宣拿起酒杯,和紫洋碰了說:
“你看我,連怎麼稱呼都搞不清了,哎,管他呢,喝吧!”雨宣聲音低沉。
“我一直把你當成朋友,就叫大姐吧。隻是這個大姐太大了。”
雨宣搖了搖頭,苦笑著喝了一大口酒。
“怎麼連大姐都不想叫?這裏隻有你和我,要不你我相稱,讓你圖個心理平衡。”
“嗯,這話我愛聽。”雨宣定定地瞅著紫洋,白皙無瑕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那樣柔和,柔和裏透著憂傷。水汪汪的眸子裏跳躍著燭光,那遲緩的跳蕩像一盞無奈的心火。平日裏那待客的淺笑已逝去,和自己聊天時那開心的笑,也早已沒了蹤影。眉宇間挽著一縷惆悵。月亮唇也不再和他平日裏獨處時那樣,隻要微微啟動,就笑語連珠。而今,那厚厚的嘴唇像鎖了太多的話,想表達又無從開啟。
紫洋呆呆地瞅著燭光,雨宣癡癡地瞅著紫洋,就這樣,兩個人不再說話。不是沒話說,而是要說的話太多,理不出個頭緒。理出了頭緒,也要前思後想,生怕傷害了對方。他們似乎都明白,這個時候最是不能對視,彼此巧妙地錯開了目光。雨宣把目光移向了燭光,而紫洋把目光移向了雨宣。紫洋用眼,更是用心去看雨宣,這雙深邃地充滿了千言萬語的眼睛,這張熱情的、野性的、成熟的臉,勾起了她所有的回憶。是雨宣曾經把她起皺的心髒熨帖得平滑鮮活起來。而今天這個熨帖她的人,給她的感受則是一種揪心的疼痛。這痛使她的心髒那樣地沉緩,頓時沒了活力。
歌廳陸續上客了。一對對情侶依偎著,緊擁著走進了包間。一撥一撥的生意人帶著酒性圍坐在大廳。一位白襯衫背帶褲的客人和歌廳經理耳語了幾句。不一會,七八個漂亮高挑的長發女郎插坐在客人中間,形成了一對一對的陣勢。緊跟著,他們開始跳舞。舞姿並不優美,彼此的身子倒貼得很緊,紫洋開始後悔把雨宣帶到這樣的地方。這是成年人的世界,不是純情的雨宣該來的地方。
一組三步舞曲結束後,客人開始點歌。
他們一對一對地輪著唱,唱了《心雨》,唱了《知心愛人》等。最後背帶褲摟著他的風塵麗人唱了一曲《路邊的野花不采白不采》(篡改)。
在嘩然的氣氛中,他們一對一對大大方方地離去,又一對對自自然然地回來。臉不紅,心不跳,脖子挺得筆直,渾身上下是一種傲視一切的昂然。
歌廳還在繼續上客,八點半,整個大廳和包間已經爆滿。來這裏的人們似乎都很開心。一個個麵帶笑容,一對對竊竊私語,傾訴著“衷腸”,每個人都沉湎於這燈紅酒綠的夢幻之中。紫洋明白,他們的私語和傾訴,大多的毛病出在酒和音樂裏。纏綿的音樂助了他們一臂之力,酒刺激了他們的情欲,使現搭配的男女突然間情深義重起來。風塵女人們醉裏秋波暗送。其實,那秋波並不純正,融彙了更多的經濟色彩。這裏是一個汙濁的世界。
雨宣不這樣看,在他眼裏,這是一個真情、溫馨的樂園。在這個樂園裏,因為情的純潔與美好,大可不必避諱。隻有他和紫洋與這個樂園相去甚遠,他認定紫洋嘴上說的和心裏想的不一樣,認定他們之間有溫情,有蜜意,但到綿綿傾訴還有很遠的距離。還有一條世俗的鴻溝。縮短距離愈越鴻溝,需要很長的時間。嵐嵐捅破了真相與自己過早的表白,使他們陷入了尷尬,以至於在這樣最能激發濃情蜜意的場所裏,有那麼多要說的話,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雨宣暗暗下定決心,在這綿軟、溫情的場所隻管享受,萬萬不能在提愛,萬萬不能!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端起酒杯,含含糊糊地說:
“我不知道此時此刻,你的心情是否和我一樣?”他機謹地停頓了一下,“如果一樣,就端起你的酒杯。”他死死地盯著紫洋。
紫洋的眉頭跳了幾跳,身子輕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