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1 / 1)

他看著白羊在嫩綠的草上,

慢慢的吃著走著。

他在一座黑壓壓的

樹林的邊頭,

懶懶的坐著。

微風吹動了樹上的宿雨,

冷冰冰的向他頭上滴著。

他和著羊頸上的鈴聲,

低低的唱著。

他拿著支短笛,

應著潺潺的流水聲,

嗚嗚的吹著。

他唱著,吹著,

悠悠的想著;

他微微的歎息;

他火熱的淚,

默默的流著。

該有吻般甜的蜜?

該有蜜般甜的吻?

有的?……

在哪裏?……

“那裏的海”,

無量數的波棱,

縱著,橫著,

鋪著,疊著,

翻著,滾著,……

我在這一個波棱中,

她又在哪裏?……

也似乎看見她,

玫瑰般的唇,

白玉般的體,……

隻是眼光太鈍了,

沒看出麵目來,

她便周身浴著恥辱的淚,

默默的埋入那

黑壓壓的樹林裏!

黑壓壓的樹林,

我真看不透你,

我真已看透了你!

我不要你在大風中

向我說什麼;

我也很柔弱,

不能鉤鱷魚的腮,

不能穿鱷魚的鼻,

不能叫它哀求我,

不能叫它諂媚我;

我隻是問,

她在哪裏?

“哪裏?”回聲這麼說。

“唉!小溪裏的水,

你盈盈的媚眼給誰看?

無聊的草,你怎年年的

替墳墓做衣裳?

去吧?——住著!——

住著?——去吧!——

這邊是座舊墳,

下麵是死人化成的白骨;

那邊是座新墳,

下麵是將化白骨的死人。

你!——你又怎麼?

“你又怎麼?”——回聲這麼說。

他火熱的淚,

默默的流著;

他微微的歎息;

他悠悠的想著;

他還吹著,唱著:

他還拿著支短笛,

應著潺潺的流水聲,

嗚嗚的吹著;

他還和著羊頸上的鈴聲,

低低的唱著。

微風吹動了樹上的宿雨,

冷冰冰的向他頭上滴著;

他還在這一座黑壓壓的

樹林的邊頭,

懶懶的坐著。

他還充滿著願望,

看著白羊在嫩綠的草上,

慢慢的吃著走著。

一九二一,二,一〇,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