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與情義1(1 / 2)

“情義”是日本人的偉大傳統,是武士與主君、武士與其他武士之間的關係。這種感情超過了“忠”,超過了義務。在某些層次上與“恩”重疊,但又不完全等同於“恩”。因為“情義”的產生可能完全沒有施與;而且“情義”必然發生在彼此熟悉的人之間,與陌生人無關。

在12世紀,源氏將軍要求一位大名引渡他的朋友,因為他是個敵對的領主。那位大名寫

的回信至今在流傳。他表示強烈憤慨,拒絕以忠的名義背叛情義。他寫道:“對於公務,餘個人無能為力,但武士重名譽,武士之間的情義乃永恒之真理。”也就是說,它超越將軍的權力。他拒絕對“所尊敬者背信棄義”。古代日本崇拜這種超越一切的武士德行,在曆史故事中比比皆是,流傳很廣,而且經過潤色,改編為能樂、歌舞伎及神樂舞蹈。

關於“情義”最著名的故事是一位大力神般的浪人、12世紀豪傑弁慶的事故。浪人指的是沒有主君,靠自己謀生的武士。這個弁慶除了一身神奇的力氣之外,並不算什麼特異之士。他寄身僧院,使僧侶驚恐。他斬殺過往武士,收集刀劍,隻為了讓自己有一套體麵的打扮。有一次,他向一位貌似武藝平常的年輕領主挑戰,結果發現那是個強大的對手。這位青年是源氏後裔,正謀劃著為其家族恢複將軍地位。他就是日本人極端崇拜的英雄源義經。弁慶向義經表示熱誠的“情義”,為義經立下無數功勳。但在最後一次敵眾我寡的戰鬥中,他們被迫率領家臣逃跑。他們化裝成為建立寺院而化緣的僧侶,走遍日本全國。為了避人耳目,弁慶裝扮成領隊,義經則身著同樣服裝混在一行人之中。沿途每遇敵方布置的哨卡,弁慶就拿出編造的一卷寺院募捐簿來念誦以求蒙混過關。但在最後時刻,盡管義經衣著卑微,卻無法掩飾高貴的氣質,引起對方的懷疑。他們把一行人叫回來。弁慶心念電轉,突然借口一點小事打義經的耳光。敵方誤信為真,不再懷疑他們。因為如果這位和尚真是義經,家臣是絕不敢動手打他的。如此違背“忠”是不可想像的。弁慶的不敬行為挽救了這一行人的性命。到達安全處所之後,弁慶立即跪在義經腳下,請義經賜死。主君仁慈地赦免了他。

這些古老故事講的“情義”發自內心,為近代日本人遙想“黃金時代”提供了素材。這些故事告訴他們,在那個時代,“情義”沒有絲毫“不願意”做的因素。如果“情義”與“忠”相衝突,人們可以堂堂正正地堅持“情義”。當時,“情義”是一種人們珍視的直接人際關係,而又具有封建性裝飾。“懂情義”的含義就是終身忠於主君而主君也以誠報答。“報答情義”,就是把精力和生命獻給恩情深重的主君。

這當然是一種幻想。日本封建時代的曆史表明,有許多武士暗中背叛,或被敵方大名所收買。而且,如果主君對家臣有所侮辱,家臣當然可以棄職而去,甚至與敵人勾搭上。古代關於忠誠的故事,對今日日本人隻是美好的夢想。因為,現在“報答情義”,已經不是對自己合法主君的忠誠,而是對各類人履行各種義務。今日涉及情義的語言充滿了歧視感,常常強調是輿論壓力迫使人們違背心意而不得不履行情義。他們說:“這門親事完全是出於情義”,“我錄用那個人完全是出於情義”,“我會見他完全出於情義”,如此等等。在農村,在小商店的交易中,在上層財閥社會裏,在日本內閣,人們都“受情義的強迫”,“為情義所迫”。一個求婚者可以憑借兩家關係深厚而強求某人做自己的嶽父;還有的人也會用同樣的手段取得農民的土地。迫於“情義”的人也覺得不能不答應。他說:“如果不幫助恩人,世人會說我不懂情義。”這些說法都有“不願意”、“隻是為了情麵”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