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元年四月二日。
百丈關。
這裏是位於米倉道上的一道小關隘,之所以說它小,倒不是因為這裏的地勢不夠險峻,這裏的山嶺不夠雄壯,而是將它與石牛道上的劍門關、葭萌關相比的話,百丈關就象一個還未長成的小弟弟一樣,沒有什麼可以炫耀之處。
從南鄭至巴郡,米倉道是一條捷徑,不過,由於多彎且險峰疊疊,它並不適合大部隊通行,對於漢中與巴蜀之間關係的緊張,這條道上本來就不多的商賈更加的稀少,用人跡罕至這四個字形容的話,也一點不為過。
一邊是懸崖,一邊是急流,這便是米倉道的真實寫照,開鑿於絕壁山嶺之上的這一條道路真真正正是一條難以行走的險道。
驛道上。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驚飛了停歇在青草道上的幾隻鳥雀,陽春四月,草叢裏的蟲子正是歡跳之時,它們正是鳥兒最喜歡的食物。
陳恭腳步踉蹌,一手扶著崖壁,一手緊緊的捂住胸口,殷紅的血從甲衣的內層浸出,將半邊身體盡數的染紅。
“快,抓住前麵秦狗的間作。”在身後,追兵的叫喊聲越來越清晰,讓陳恭心裏湧動起陣陣的無奈,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背上的傷勢更讓他每邁出一步都似乎有萬斤重擔壓過來一樣。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能放棄。”摸了摸胸口藏好的皂卷,陳恭再一次又鼓起了求生的勇氣。為了這一份情報,姬蘇暗伏在南鄭的暗作已經死傷殆盡,陳恭是唯一還活著的一個,在沒有暴露之前,他的身份是漢軍中的一名書記。
陳恭是關中鹹陽人氏,在始皇帝活著的最後一年被派到了南鄭一帶作為駐軍中的書記,書記這個職務相當於文書一類,抄抄寫寫軍奏,順便再幫著不識字的士兵代寫家書,這使得陳恭有機會能了解到軍中的動向。
秦軍駐守南鄭的守將向劉邦投降之後,陳恭也跟著成為了漢軍中的一員,不過,他不象其他那些失去了鬥誌和目標的秦人一樣,覺得秦國完全沒有了希望,知曉文字的他一早就從來自嶺南的傳言中察覺到了南方軍的迅速崛起。
北方,那個腐朽貪淫的朝廷已經不複存在,而在南方,一個新的秦國政權正在蒸蒸日上,陳恭見證過秦國統一時的輝煌,他當然不想秦人被六國人一直壓迫著。所以,在聽到巴蜀有一支秦軍擊敗了林摯軍之後,陳恭的心便活動了。
作為一個情報部門的負責人,姬蘇前段時間的主要工作就是發展漢中一帶的情報網,陳恭的特殊身份讓她一下子感覺到了打入漢軍內部的契機。這一次,陳恭的身上就帶著左路酈商軍兵力部署的重要情報,這個情報一旦讓秦軍知曉,就能夠據此作出有針對性的布置,這對於誌在出奇不意的漢軍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陳恭,你逃不掉了,快快投降吧,回到軍營隻要你說出你知道的一切,酈將軍不會為難你的。”追兵群中,一個粗獷的聲音在大叫著,陳恭聽得出來,這是隸屬於酈商漢軍中的司馬鮑榮的聲音。
鮑榮這個司馬主要負責的就是清除軍中的間作,可以說與陳恭正是老對頭,不過說來好笑,在未暴露之前,鮑榮和陳恭倒還是一對經常喝喝酒、說說笑的‘好朋友’。鮑榮對於自己在軍中的不得誌耿耿於懷,他更渴望的是衝鋒在前,作為一員戰將先登立功,而不是象現在這樣,躲在後麵以陰暗的詭計去揣度同僚。
“鮑司馬,你我相交一場,難道你以為,我陳恭是貪生怕死之人嗎?”陳恭急喘了幾口氣,費力的轉身麵對一眾追兵。
距離百丈關還有一道彎口,在沒有人來接應的情況下,以陳恭現在的體力是根本不可能快過追兵的。
“我已經盡力了。就算送不到下一個聯絡點,我也不會讓這份重要的情報落到追敵的手裏,能夠為秦國的複興做一點事,值了。”心裏這麼想著,陳恭的臉上不由得泛起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意。
“陳恭,你這又是何苦,秦國已經亡了,隻要你真心誠意跟了漢王,那時候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還不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難道真的想就這麼默默無聞的死去嗎?你忘記了你以前說過的那些願望了嗎?”鮑榮急切的大聲道。
陳恭的異常神色讓他感到了緊張,這一次抓捕酈商給他下達了死命令,必須抓住活口,也隻有這樣,才能全麵的了解秦軍在漢中的間作網,而陳恭這個人的身份,酈商已經從張良那裏知曉了,他就是南鄭一帶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