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克隻好打電話叫外賣,點了幾個中國菜。外賣很快就到了,四菜一湯,他下意識地叫了悠喜歡的菜式,不確定她會不會喜歡,隻覺得她和悠那麼像,口味應該也會差不多。千色肚子很餓,可是賭氣不去吃,她要他知道,她是有人權的。狄克自然不會哄她,自己先吃了起來,但是過了好久她都沒反應,隻好放下筷子,為她盛飯夾菜,再遞給她。
“吃飯!”他語氣平淡,手卻強硬地將碗塞到她手裏。
千色真想將碗扣到他腦門上,可惜沒敢這麼做,悶悶地將碗接過來,一聞香味,發現都是自己喜歡的菜,忍不住大吃起來。狄克眼睛一亮,果然她喜歡,心裏不免樂了,又將桌上的菜多夾了些給她。她也沒客氣,權當用吃飯來撒氣。
吃好,收拾完,兩人各自洗了澡,又開始一天中最沉悶的時間,因為無話可說,兩人隻能各占一個角落幹自己的事。千色窩在沙發上,他則占著書桌。千色努力想找些事情做,屋子裏連個電視機都沒有,害得她無法轉移注意力,瞄向角落裏堆在一起的購物袋,他買的東西都送來了,她卻看都懶得看,但也總不能老堆在那裏,那麼多東西占了好大一塊地方。她赤著腳走過去,準備整理整理,節約一下空間。
狄克從文案裏抬頭,看到她拚命地將購物袋擠壓在一起,完全不顧及裏麵的東西會不會被壓壞。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不過隨她,反正買了就是給她的,隨便她怎麼處置。到最後,千色都已經滿頭大汗了,也沒見空間縮小多少,她徹底放棄,到廚房猛喝礦泉水。狄克正巧過去倒咖啡。千色見他又是滿滿的一杯,心裏直嘀咕,這個男人不喝酒也不抽煙,但咖啡不離手,還是黑咖啡,這麼個喝法,他晚上怎麼還能睡得著?
千色喝完水,打算回去睡覺,狄克突然問道:“明天……有空嗎?”
她立馬停下腳步,“嗯?”
狄克皺眉,她果然是不記得了,“明天是周五,沒什麼事,我想把結婚登記辦了!”
千色顯得有些無措。
狄克覺得真是摸不透她,那樣子看上去分明不願意,“之後,我恐怕都沒空。”
“是嗎?”她以為還會拖上一段時間,最起碼也得先讓她見見他的兒子,突然就說去登記,她怎麼可能遂他的意?“其實……嗯……其實……”
狄克的眉頭又開始擰了起來。
千色陡然想起她待在這裏那麼久,也沒碰上他的兒子來興師問罪,若是登記的話,他的兒子一定會來吧,她隻要搞到一根頭發,然後想個理由開溜就可以了。
“好吧!”她點頭。
“確定不勉強?”她看上去並不高興。
“嗯!”勉強與否,那就要看明天的情況了。
“那……睡吧。”狄克關上廚房的燈。
“好!”
兩人自然不是睡一張床,床他睡,她睡的是沙發。倒不是狄克沒有紳士風度,以他的體形睡沙發實在不合適,床雖然能睡兩個人,但會很擠,他們還沒到那種可以相擁入眠的地步。至於婚後,他恐怕也不會和她一個房間吧。關上燈,兩人各自躺下,黑暗裏寂靜得又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許久後,狄克睜開眼,心情很複雜,她會是他未來的妻子,但僅是名義上,他永遠不可能把她當成真正的妻子。但真的就不會嗎?相處了這麼些日子,雖不怎麼說話,但他能感覺到,他已經開始習慣她。習慣是一種很恐怖的東西,會讓人擺脫不了,漸漸變成一種束縛,到最後,就會變成了羈絆。
“Memory……”空氣裏,響起他無意識的低語,這還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在美國,同居但不結婚正在成為更加普遍的生活方式,這種趨勢已經保持至少三十年,而且年輕人的結婚率越來越小,年輕情侶們紛紛推遲結婚甚至放棄結婚,經濟委靡不振是前提之一,然後是婚禮、組建家庭和生育所需的費用致使他們放棄了結婚的打算,當然有些人也會以真正的愛情不是一張紙能夠定論的理由來反駁,但不管結婚與否,沒人會像千色這般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躁。
她看了看時鍾,快中午了,他要來接她了,不知道他的兒子們會不會來?萬一來了很平靜,她又要怎麼下手獲取他們的頭發?不過她白想了,因為狄克是一個人來的,身後沒半個人影,理由是他們很忙。真正的理由卻是他們都很鴕鳥,正等著他自己放棄。所以,他不打算通知他們,等辦完手續再說。這和千色計劃的有衝突,她不能真的和他去辦結婚手續,隻要她不是慕容悠,和他結婚無異於害了他,但她又不能明著和他說不行。
路上,她跟在他身後,走得極慢,很快兩人拉開了距離。狄克發現了,回頭見她耷拉著腦袋,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以為她是對無人參加他們的結婚登記儀式不高興。就算沒有婚禮,在美國結婚登記也可邀請親朋好友參加,就這樣結婚對於女人而言或多或少是一種遺憾。他想安慰,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再者,他們實在不像一對要去辦理結婚登記的情侶,一前一後,步伐也不一致,像陌生的路人一般。他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等著她走近。
“你可以通知你的朋友來參加。”他這邊的親朋好友是沒希望了,但他不會無情地拒絕她的朋友。
千色在心裏苦笑,她哪裏會有能參加的朋友,沉默著搖搖頭。狄克突然想到,說要和她結婚,卻一點也不了解她,除了名字和職業,他甚至沒有問過她有沒有親人,比如說她的父母……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千色越過他,朝前走去,“你想多了,我是孤兒。”
上了車,他又問:“你原來住的地方要怎麼處理?”等結婚手續辦理好了,她便是他合法的妻子,她必然是要和自己住一起的,那原本她的住所總要打理一下。他沒想過結婚後直接分居,當然如果她想的話,他也不會介意。
她係上安全帶,自己的確有住所,但現在絕對不能回去,還需要處理嗎?那不過是暫時的棲身之所,根本沒有回去的必要,她是殺手,甚至不會在房子裏留下任何線索,房租也早就付清了,到了時間房東自然會收房。
她想了想,“不用,最近我請了長假,原來的房子因為房東的關係也解除了租約,本來打算過完假再找新住所,現在……很明顯不需要了。”
他當然知道她請了假,所以才會在看到她隻有那些行李後疑惑,她怎麼完全不像個正常的女人,現在連房子都已經退了租約,也就是說她真的隻有那麼一點私人物品,真是瀟灑至極。這或許和她當過FBI有關係。他沒有懷疑,隻要對著她的臉,什麼懷疑都會湮滅。引擎發動,車子駛出車庫,往結婚登記所駛去。千色絞盡腦汁想要再拖一拖,但現在提要和他的兒子們見麵似乎太唐突了,不過好在狄克也不急,或許他看出了她還沒真正做好決定,又或許他想和她再好好談談。
車子停在某個快餐店對過,“先吃午飯吧。”
千色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地朝餐廳走去,狄克先進了餐館。千色正尋思怎麼能讓他取消今天去登記的計劃,餐館門前停放了一輛麵包車,冷不丁瞧見車下聚集了一堆蟑螂,她皺眉,這餐館的門前衛生讓人反胃。她又發現,車下似乎沒什麼可以吸引蟑螂的食物殘渣,而且這蟑螂是美國大蠊,小家夥不是隻喜歡夜間出沒的嗎?
“奇怪……”一個女人說道。
千色一僵,回頭便看到一個黑發女人也正盯著蟑螂。
阿爾緹妮斯抬眼,正巧與千色對上。千色起初沒認出她,看到緊跟在她身後的薩魯時認出來了。正是土耳其王妃殿下。
阿爾緹妮斯也好奇地打量她,這女人她好像在哪見過。千色不認為她會認出自己,她們之間唯一的一次交手,她易了容,好笑的是再次相遇的今天自己沒易容,她倒改變了容貌,銀發變成了黑發,她這是在幹什麼?阿爾緹妮斯擁有過人的記憶力,很快想起了她,那個和自己在機場擦肩而過的女人。千色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和她有所接觸,放下心裏的疑惑,進了餐廳。
“露娜,怎麼了?”薩魯在後頭問。
阿爾緹妮斯看著千色進了餐廳,也沒想著要去跟一個陌生人打招呼,注意力又回到了蟑螂上。薩魯習慣於她強烈的好奇心,不過午飯前看蟑螂似乎不是什麼好習慣。阿爾緹妮斯總覺得這些蟑螂出現得不妥,但又想不出理由,薩魯等了她幾分鍾,見她還盯著看,隻好拉她走。她還在思索中,就被他推進了餐館。
餐廳裏,千色找了個隱蔽的角落,一是不節外生枝,二是本性使然,她說什麼也是個殺手,實在不習慣暴露在人群中。剛坐下,還沒叫餐,服務生就送餐了,顯然狄克已經為她叫了餐。相處了一段時日,他們對彼此的飲食習慣都相當了解。他是黑咖啡,五分熟的牛排,蔬菜雜燴;她一般就是沙拉、濃湯,還有烤麵包,清淡為主。
千色一向吃得很少,不知道是她的胃太小,還是故意的,她每次用餐,都會剩下一半在盤子裏。狄克蹙眉看著她用餐巾擦拭著嘴,看看她盤子裏,還有一大半沒有吃完,難怪她會這麼嬌小,這麼瘦弱。
他忍不住開口了:“要不要再點一份藍莓起司蛋糕?”
千色眼睛一亮,又暗了下來。她沒帶錢,吃飯都是狄克在付賬,這麼一連幾天,她有點不好意思。她本來想取點錢,但不想讓人發現她的行蹤,她不想麵對唐,或是任何一個組織的人。起碼現在不想。
狄克捕捉到她一瞬間的喜悅。他召喚服務生,點了一大份藍莓起司蛋糕。千色想拒絕都沒機會,隻能看著服務生將蛋糕快速端到她麵前。好大一塊!她不自覺地嘴角上挑,露出笑容。正打算大快朵頤之時,感覺到有人正在看她。狄克也感覺到了,回頭看去,臉色頓時一沉。
阿爾緹妮斯也沒想到在這裏會碰到狄克,她和薩魯隻是不太喜歡WFP餐廳的嘈雜,所以出來吃飯,反正她現在一副WFP警員的打扮,到哪都安全。她一和狄克對上視線就不自覺地尷尬,畢竟她打過他一巴掌,這份尷尬估計還會在她心頭盤旋一段時間。尷尬之後,當她發現這位WFP元帥對麵坐著的女人時,有點驚訝。她雖然和狄克交往不深,但多少從WFP其他警員的口中知道,他是個很深情的男人,妻子去世十幾年,都沒有再婚,甚至拒絕與除了女性朋友以外的女人相處。那這是……巧合的是那個女人正是剛才在門口碰到的女人。她篤定,這個年輕女人絕對不可能是他女兒,雖然沒見過那個叫米婭的女孩長什麼樣,但是從凱洛貝羅斯口裏知道,是個很可愛的姑娘,而且才十六歲,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她記得WFP裏也沒有這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