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本給我留下過不好的印象。”
菊治的聲音在打戰。
“我不願意讓這個女人觸犯我的命運。我很難相信,稻村小姐是她介紹來的。”
千佳子也端來了自己的飯盤,談話就此打住。
“我來陪陪你們吧。”
千佳子坐下了,她微微弓著腰,似乎要平靜一下幹活兒時的急促氣息。她瞅瞅小姐的臉色。
“隻有一位嬌客,顯得太冷清啦。不過,老爺地下有知,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小姐恭謹地斂著眉說:
“我沒有資格進入老爺的茶室呀。”
千佳子沒有在意,她隻顧沉浸於回憶裏,滔滔講述著菊治父親生前是如何使用這間茶室的。千佳子滿以為這門婚事談成功了。臨別時,千佳子走到大門口說:
“菊治少爺也到小姐家回訪一次吧……下回就該商量日子了。”
小姐點點頭,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於沒有開口。驀然間,她的整個身姿顯現出本能的羞澀。
出乎菊治意料,他仿佛感應到了小姐的體溫。
然而,在菊治看來,自己好像被包裹在醜惡的黑幕之中了。
直到今天,這麵黑幕仍未去除。
不僅介紹稻村小姐的千佳子不幹淨,菊治自身也不幹淨。
菊治一味想著父親用髒汙的牙齒吮吸過千佳子胸前的黑痣,父親的影像也和自己連在一起了。
小姐對於千佳子並不在意,而菊治卻很在意。不是嗎?菊治的卑怯和優柔,雖然不全是因為這一點,那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啊。
菊治看起來是那樣厭惡千佳子,仿佛稻村小姐和他的婚事也是千佳子強迫的結果。再說,千佳子似乎也是一個便於如此利用的女人。
菊治以為自己的這番用心可能已被小姐看穿,所以好像當頭挨了一棒。菊治這時候也好像看清了自己,不禁感到愕然。
吃罷飯,千佳子去沏茶,菊治又問道:
“假如說,我們的命運注定操縱在栗本手裏,那麼對於命運的看法,稻村小姐和我就很不相同。”
他的話總帶有一些辯解的味道。
父親死後,菊治不願意母親一個人進入茶室。
現在想想,父親、母親和自己進入這間茶室時,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雨點兒打在樹葉上。
其中,雨水落在雨傘上的聲音逐漸臨近。
“太田女士來啦。”
女傭在門口說。
“太田女士?是小姐嗎?”
“是夫人,看樣子很憔悴,像是生病了……”
菊治猝然站起身來,佇立不動。
“請到哪兒坐呢?”
“就在這裏。”
“好的。”
太田夫人淋著雨進來了,看樣子,她把傘放在大門口了。
菊治以為雨水沾濕了她的臉龐,沒想到竟是眼淚。
因為不斷從眼睛流到麵頰上,所以菊治才知道是淚水。
一眼看去以為是雨水,這都是因為菊治開始太疏忽。
“啊,怎麼啦?”
他幾乎叫起來,慢慢靠近她。
夫人坐在被雨水打濕的廊緣上,兩手伏地。
她眼看著就要慢悠悠癱倒在菊治身上了。
自廊緣進屋的門檻附近變得濕漉漉的。
她淚如泉湧,淚水在菊治眼裏猶如點點雨滴。
夫人的眼睛始終不離開菊治,仿佛是那目光支撐著,她才沒有倒下。菊治也感到,假如擺脫她的視線,就要發生什麼危險。
夫人眼窩凹陷,四周布滿細密的皺紋,眼圈兒青黑,顯現奇妙的病態的雙眼皮。可那副哭訴般的眼眸,溫潤而明亮,滿含無法形容的柔情。
“對不起,很想和您見麵,實在忍受不住了。”
夫人滿含深情地說。
那番柔情從她的姿態上也看得出來。
要是缺乏這種柔情,憑著那副憔悴的樣子,菊治是很難正麵瞧著她的。
菊治被夫人的痛苦刺穿了心胸。而且,他明明知道這痛苦皆因自己而來,但還是錯以為夫人的一片柔情可以緩解自己的痛苦。
“要淋濕的,快進來吧。”
菊治驀然從夫人的背後緊緊抱住她的前胸,幾乎是把她拖上來的。他的動作有些殘酷。
夫人想站穩。
“請放開我,放開來。很輕吧?”
“是啊。”
“已經很輕了,最近瘦多啦。”
菊治一下子將夫人抱起來,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吃驚。
“小姐會放心不下的。”
“文子?”
聽到夫人的呼喚,仿佛文子也來到了這裏。
“是和小姐一道來的嗎?”
“我瞞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