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而至的陽光加深了他麵部的線條和陰影,他骨骼立體周正的輪廓因此有了更強的衝擊力。
許織夏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他睫毛半壓著那雙深邃的眼,眼瞳不是很黑,隱約有些藍調,像浸著冰涼的海水,孤傲冷硬。可他又唇紅齒白,容貌俊美相。
總之那是一張漂亮到不真實的臉。
那個年紀的許織夏,美醜意識尚未完全覺醒,但當時與少年相視的那一刹那,很多很多年以後,許織夏依然刻骨銘心,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受驚豔。
隻不過,少年似乎並不怎麼善良。
他懶怠地耷著眼,深邃眼底像覆了層寒霜,他用這樣的眼神睨著許織夏,許織夏就覺得自己被一條野狼盯著了,他隨時可能發瘋,把招惹自己的小廢物撕咬得血肉模糊。
但隻有他會說她能聽懂的國語,相比身後的詭異人群,他對許織夏而言,已有了不可替代的安全感。
何況許織夏一根筋地記著媽媽的話。
許織夏仰著巴掌大的臉,鹿眼撲閃,有些生怯,卻又直愣愣望著他的眼睛。
那幾個印度人端詳少年兩眼,用難聽的印度口音英語說,這孩子我們認識。
少年垂眼瞧了下許織夏拖著的傘,誰也沒給眼神,事不關己回身走了,但許織夏緊緊捏著他的衣角沒鬆手。
他沒同意也沒拒絕。
許織夏跟著他走出幾步,突然被扯住胳膊,少年也間接被扯得止步。
依舊是那幾個賴歹相的印度人。
他們拉住許織夏,一人附和一句,教育她別再鬧脾氣離家出走,快跟他們回去。
許織夏叫不出聲,嚇得緊閉雙眼,死死拽住少年,但憑她的力氣根本掙紮不了。
少年背立著,沒立刻出手相助,也沒甩開她。
直到校服衣角從許織夏指間脫落的那一刹那,少年被誰的肩膀頂得身形一歪,他才轉過身,陰著臉,扣住一人後頸,一腳踹進了對方膝窩。
不知他是不忍心許織夏的絕望,還是單純因自己被撞不爽,總之動手了,這一架就在所難免。
另外幾個印度人反應過來,馬上掄起常備的棍子,一擁而上。
棍子揮下來,五歲的許織夏腦子空白,隻會怔在原地驚恐了,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拎起她,一把甩到了後邊去。
臨頭那一棍砸在了少年的手掌骨上。
一度混亂。
有個不要命的趁亂揮來一拳,少年的臉驀地歪向一邊,他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貼身肉搏的場麵就在此刻按下暫停鍵。
他舔了下嘴角,不怒反而笑了。
舌尖的血腥味似乎把他體內的瘋子釋放出來了,他唇鋒的笑痕勾出點快感,慢慢悠悠掀起眼皮,盯著這幾頭獵物,興奮在無趣的日子裏逮到了宣泄的對象。
包圍他的印度人從他的眼神裏感受到了找死兩個字,不禁犯怵,他們警惕又畏縮地盯著他,舉著棍子虛張聲勢地佯裝進攻狀態。
少年慢條斯理剝下校服外套和襯衫甩在地上,身上的純黑背心收著胸腹肌理,兩條手臂線條利落又結實。
這幫印度人一看就知道並沒有真正搏擊的實力,而少年明顯學過格鬥,他穩穩接住棍子,防禦的同時也沒再收著勁,接下去的每一下都狠狠打中他們的命門,眼都不眨。
洋鬼子都翻滾在地上喘粗氣痛吟的時候,他隻是呼吸變重,看上去頭發亂了些。
許織夏沒見過真的鬥毆,因為年少無知,所以她沒路人顯得那麼驚慌,見少年麵不改色走人,她沒傻愣著,忙不迭跟上去。
他腿長,一步抵她好幾步,許織夏怕被落下,在後頭搖搖晃晃小跑著。
經過昨夜那間“芳華冰室”時,那片危險地帶已經遠離。
少年突然回身,許織夏險些撞上他,趕緊退開小半步,再望向他,畏怯又茫然。
“還跟住我,不怕死啊?”
他的氣息平複了,語氣涼絲絲的,又變得陰晴不定,一身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的勁。盡管沒有因為她是小朋友而溫柔一點,但並不凶。
而且他講的是粵語,許織夏壓根不知道他是在警告。
許織夏眼睛一眨一眨,呆萌地巴望了他片刻,非但沒有後躲,甚至還小心翼翼伸出手,圓潤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頭。
“哥哥……”
少年神情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
小朋友聲音軟,吐字黏糊,但他能聽出是內地的口音。
許織夏黑亮又稚氣的眼睛閃了下水光,臉蛋和裙子都髒兮兮,比得上路邊的流浪貓,一副可憐相。
望了他醞釀了好一會兒,她才又發出聲。
她帶著鼻音,像是很久沒有開過口了,口齒有些生澀,加上對他的一點心畏,話說得怯生生。
“我能不能,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