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燕聽到這裏,便愣住了。一想,賀端陽說的確實也有道理,有些自己沒想到,有些雖然想到了,卻沒想得更深,便決定先不說這件事了。過了一會兒才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想向鄉黨委建議,把賀波補充到村支部委員會中來……”話沒說完,賀端陽立即瞪大眼睛看著喬燕,像是沒想到的樣子。喬燕沒等他回答,便說了下去:“賀書記,你別小看賀波改造你們家房子和周圍環境的事,這些事的意義現在還突顯不出來,可過幾年,你才會知道那意義可是十分重大呢!我第一次開兩委擴大會時,就對你說過村上兩委班子年齡太大了!現在有這樣優秀的年輕人,我們為什麼不用?”賀端陽沉思了半天,這才道:“你叫我怎麼說呢?他是我兒子,我同意不同意,都會有嚼舌頭的……”喬燕立即道:“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這有什麼?如果你覺得為難,這事由我去給羅書記彙報!要想把村上環境治理、垃圾分類和鄉村振興持久地開展下去,必須要有專人負責。我現在就迫切需要他的協助!”過了一會兒,賀端陽終於道:“這小子,上次因為雞死了,沒去參加成省上的表彰會,蔫了好幾天,幸好後來有了鄭琳!喬書記你真欣賞他,我當然不會反對!”喬燕聽賀端陽表了態,便道:“那我們什麼時候開一個村支委會,討論了,用村支部的名義給鄉黨委寫份請示,其餘的事由我去辦!”

第二天,喬燕便去找張芳,把希望趁這段秋高氣爽的日子動員部分村民種花的事告訴了她。張芳說:“哎呀,你說的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今年春天就想到尖子山挖幾十株野杜鵑花回來,栽到院子邊上呢!”喬燕便把張嵐文大姐那兒栽花的事告訴了張芳,道:“人家那裏就是到山上挖的野花回來栽呢!可是我們這兒山不大,山上的花不多,還是要到花圃買些花回來栽。當然,野花可以做些補充!”張芳道:“你說得對,山上的野花還是單調了一點,沒有苗圃培育的花豐富,一年四季都有花開。行,我還是買些苗圃培育的花來栽!除了吳芙蓉、王娟、朱琴這些人以外,我再給你補充十來戶。她們平時都聽我的,我去一說,她們保證答應!”喬燕立即說:“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到她們家裏去。”張芳一口答應。於是兩個人上午一起跑了七八戶人家,一聽說種花,那些人都滿口應承。下午,兩人又走了八九家,都沒遇到阻礙。喬燕見這麼順利,心裏自然高興起來。

傍晚回到家裏,正要給張恤喂奶,電話響了,喬燕見是金蓉打來的,忙接通了問:“三姐,有什麼事?”金蓉道:“下午我在姐妹群裏發了一個電子文檔,你讀沒有?”喬燕忙道:“哎呀,我今下午東一趟、西一趟,還沒看手機呢!三姐,是哪方麵的電子文檔呀?”金蓉道:“亞琳妹妹寫小莉姐姐的大作呀!今天省報發了一個整版,我下載了電子版,大姐、鄭萍姐姐和丹梅妹妹讀了,都說小莉姐姐的事跡真的感人呢!就你還夜蚊子滾岩——沒有響動……”喬燕便道:“哎呀,三姐,我還不知道呢!我把孩子奶了,馬上就拜讀!”說完又問,“三姐,那天你在英姿姐家裏,說的你們村那個辦畜禽養殖場的殘疾人,叫什麼名字?”金蓉道:“你查戶口呀?”喬燕道:“我想趁這段日子壓力稍輕一點,來學習學習!”金蓉道:“美得你!你先學習學習小莉姐的事跡吧,舍近求遠!”喬燕道:“小莉姐姐的事跡要學,你那兒的先進經驗也要學,你可別想把我輕易打發掉!”姐妹倆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了一會兒話,掛了電話。

吃過晚飯,喬燕和婆母一起給張恤洗了澡,換上新的紙尿褲,喂飽了奶,讓婆母抱著到隔壁睡去了,自己才斜靠在床頭,打開手機,細細地讀起亞琳的文章來。文章很長,分了好幾個部分。前麵部分標題叫《苦藤上結出的苦瓜》,記述的是小莉令人唏噓和感歎的成長經曆,這段故事喬燕已經聽亞琳講過了,便迅速地翻了過去。第二部分講述的是小莉做大學生村官時的一些故事,標題叫《大山的女兒》,她把這部分也略過了。最後一部分的標題叫《情係貧困戶,熱血寫春秋》,占的篇幅最長,也是全文的重點。喬燕細細看下去,原來這部分講的是小莉在九龍村的幾個小故事。第一個故事,是小莉在發展產業中流轉土地的事跡:

村裏為了發展產業,通過周小莉的反複動員,好不容易回引了一個九龍村籍的在外成功人士回家鄉來種植中藥材,以帶動家鄉父老致富。周小莉的想法無疑是好的,但習慣了小農生產的村民卻一時難以接受,因為需要他們把土地流轉給王總搞規模種植。你說得再好,他們總是不相信,並且擔心把土地流轉出去了,後麵吃什麼。眼前家裏還有點存糧,吃完了怎麼辦?其中有個叫王成章的農戶,他的兒女都在外麵打工,隻有他一個人在家裏。因為沒有評上貧困戶,抵觸尤其大,不管怎麼說,他就是不流轉。更讓人著急的是,村裏一些沒當上貧困戶的人對扶貧工作有意見,便在背後給王老頭打氣,慫恿他不要流轉:“你一個老頭兒,就是不流轉,看他們還敢把你怎麼樣!”就這樣,事情僵在那兒了。更氣人的是,當幹部去動員其他非貧困戶流轉時,那些非貧困戶又拿王老頭做擋箭牌:“王成章流轉了,我們就流轉!”

王老頭現在成了解開這個連環疙瘩的焦點。

為這事,周小莉不知跑了多少路。每次去,王成章老頭回答她的都隻有一句話:“你再來我就去上訪!”但周小莉沒有泄氣,她想:石頭在懷裏揣久了,都會被焐熱,何況一個大活人?她不信就沒辦法打開老頭的心扉!

她仍然不斷到老頭家裏去。但她改變了方法,盡量少說話,發揮姑娘家嘴甜、勤快的優勢。老頭一個人在家裏,她去了,就像女兒一樣,除了陪他說說閑話以外,就是找些活幹,幫他做做家務。可老頭兒還是不為所動,除了沒再說上訪的話,隻要周小莉說起土地流轉的事,他馬上就把周小莉的話給堵回去。周小莉這回真的有些絕望了,最後隻好打起了感情牌:“大爺,你這樣為難我,這是何苦呢?你也是知道的,我在城裏有飯吃、有衣穿,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暖氣,坐在辦公室裏舒舒服服的,按時上班,按時下班,哪點不比九龍村好?你說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可你還為難我……”情到深處,周小莉差點哭了起來。

老頭終於受到了感動,對周小莉說:“丫頭,我不是對你有意見。你才來多久,我怎麼會對你意見?”周小莉忙問:“那大爺究竟對誰有意見?”老頭說:“對原來的幹部有意見!為什麼別人都能當貧困戶,我不能當?”周小莉聽到這裏,不禁“撲哧”一笑,說:“大爺,你也不想想,兩個哥哥姐姐在外麵掙那麼多錢,家裏房子也是好好的,你怎麼想當貧困戶?再說,即使幹部有心想讓你當貧困戶,群眾也不會投你的票。你怎麼冬瓜摘不下來,就拉著藤藤扯?”

老頭聽到這話,又不說什麼了。周小莉也適可而止。

再一次去,周小莉終於找到了打開老頭心鎖的鑰匙。這天,周小莉剛走到老頭院子裏,看見老頭在喂雞——老頭非常勤快,除了種莊稼外,還喂了二三十隻雞。眼下正是母雞下蛋和公雞長膘的時候,但因為天氣熱,雞蛋放久了會壞;而天氣一熱,冬天喜歡吃雞的城裏人此時把興趣轉向了性涼的鴨子,因此雞價不僅下跌,還很不好賣。老頭正想把一些不下蛋的母雞和七八隻公雞賣掉,但現在一是不好賣,二是一個人在家裏又抽不出時間去城裏賣,心裏非常著急。因此一邊給雞喂食,一邊在罵那些雞們:“吃吃吃,吃了又變不成錢,喂起有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