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聶颯始終沉思,而羅緋衣臨去前的最後一句話,終究成了懺言,那幾道熱騰騰的萊肴全落得冷盤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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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屍月彤豔豔的日頭,在湛藍的天際放了火,燒出色調繽紛的雲彩,絢爛得讓人忍不住渭歎。尤其,當身處在視線全然無阻的孤崖之頂,任卷動的氣流揚起衣袂飄飄,那奔放的快意當真如千裏疾風。

他,和她,就站在那個崖頂。

“走吧。”聶颯淡淡地說,神色冷然,自昨兒個餐後,兩人沒再見到麵,今天相會也始終沒交談,氣氛總有些……尷尬。

“嗯。”她輕輕應了聲,卻臨時想到了什麼,於是又問:“對了,這山穀,可有名宇?”

“名字?”有些訝然,他回身注視著羅緋衣。

“對,這山穀。”清清的語音,像澄靜的湖。

她似乎問得理所當然,剪水雙瞳裏尋不出任何刻意,而他喜歡這個發現,甚至不自覺地微微笑了。“你想知道?”

羅緋衣緩緩點了點頭。既然是問了,當然就是想知道的意思嘍……

“無名穀。”劍眉一挑,獨有的狂傲自負,就在這細微動作裏露了餡兒。“它向來沒有名字。”

“喔。”她接受他的答案,微斂的睫羽卻在不意間流出了一絲失望,很清很淺很稀薄的失望……”

“不過,現在它有名字了。”

“啊?”什麼意思?一下沒名字,一下又有名字。

就是有種微溫的喜悅輕輕扯開了他的唇角。“它叫緋穀。羅緋衣的緋。”

“啊!”羅緋衣一怔,頓時覺得胸口方寸提到了咽喉,竟連呼息都顯得困難了起來。

“這名字不好聽麼?”他笑觀著她,半調侃地說。“瞧,這天空紅透了,叫這個名字也算合稱,是吧?”

“是啊……”喃喃答了聲,螓首卻不自禁地微低下去,好躲開聶颯盈滿笑意的注視,但,心口的怦然躍動又當如何躲開?

聶颯靜靜地瞧著她,看得……有些出神了。那纖瘦的身子裏在夕日輝芒裏,為她的清麗添了些柔豔;而那白瓷姣容微微泛著的胭脂紅,可也是斜陽晚照的緣故?

將夜未夜,曖昧的時刻總有曖昧的氛圍流竄;在這瞬間,世界仿佛全陷落在兩人的緘默裏,一切似乎就這麼靜了下來……靜了下來……

“聶……聶颯?”他的沉靜,讓羅緋衣悄悄抬起眼來一看究竟,並試探地喚了聲他的名。

聶颯這才拾回了神,若無其事地對她說道:“是該走了,必須在日落前回到玄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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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主,您終於回來了。”荊寒笙見到主子,猶如大漠逢甘泉,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他沒有笑意地勾了勾唇角,沉穩地問道:“初七之事,你做好準備了嗎?”

“準備了幾箱賀禮,但……”

“但,不知道怎麼破樊汝胤的局?”見他遲疑,聶颯冷冷一笑接了下去。

“確實不知。”荊寒笙俯下臉去,低聲承認。

聶颯瞅著得力助手,緩緩地說:“寒笙,你做得很好!”

啊?主子竟然稱讚他?荊寒笙有些愕然,不禁抬起頭來正視聶颯,而從主子微彎的眼底,他千真萬確看到了讚美。

“這段期間,有人來訪吧?”

“嗯!青鷗堂派特使來查了三次,赤梟堂則來了兩次。”

斜飛的眉眼,有著毫不留情的冷絕和萬事盡掌胸中的亢傲,聶颯笑了笑,嗓音卻是寒的。“赤梟堂發布這個消息,就是等著看各方的反應。明的來了這麼多次,暗的也絕不少。所以你的不知所措,正是最好的掩飾。”

聽了分析,荊寒笙對主子的尊敬與傾慕又更深了幾分。“那麼,鷹主有什麼計劃?算算時日,這兩天也得上路了。”

“這,我自有安排,屆時,非你執行不可。”聶颯胸有成竹地說。“且前先替我備著一個空箱。”

“是,我會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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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了,還沒睡?”見她房內燈火猶明,聶颯直接闖了進去。“換了個地方不習慣?”

“沒的事,我向來少眠,習慣了。”

其實,他隻是想來看看羅緋衣,莫名地想;真見著了她,倒沒什麼特別要說的。直到一眼瞥見折疊好放置窗前小幾的新嫁衣,讓他不自覺揚起了冷笑。“這衣裳,你還留著,想回去當樊至剛的媳婦兒?”

“不是。”順著他的目光,羅緋衣也瞅了那衣裳一眼。“我沒想過要怎樣,嫁不嫁反正都是一樣的。若要嫁,留著可用,不要嫁,留著也無礙。”

“你的意思呢?你自己的意思呢?”聞言,聶颯沉冷的眸子迅速跳出兩簇怒焰,他不喜歡她這種凡事無關己身的口吻。

“我?”她淡淡一笑,又是出塵的清淨縹緲。“一切隨命吧,我不重要。”

“不!那不是命!”聶颯猛然抓住她的雙臂,銳利的眸緊緊盯著她,進出的字句裏有強抑的氣憤。“你可以反抗、可以表示意見,但你不,這是你的選擇,不是命!”

就像這場與絕天門、關司鵬的戰爭,是他這輩子絕不後悔的選擇!

她輕輕搖了搖頭、依舊淺淺笑著。“因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需要反抗什麼、表示什麼意見?”

“不!不是這樣的。”聶颯有些惱,惱她這般不在意自己。換了個方向,他繼續問:“難道,你對自己的將來一點打算也沒有?”

“有。”她目光明澈,清得見底,一字一字落定。“等待死亡。”

“等待死亡?”他眯起了眼,狠狠地盯著羅緋衣,仿佛又看到初相見時的她,如此無懼生死,當時他覺得這姑娘有趣特別,如今卻隱隱覺得憤怒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