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不行,我要去找他!”

眸光閃過一絲精銳,他拉住她的胳臂,慢條斯理地問:“你找他回來做什麼?反正你不是認為他會被你克死麼?橫豎都是死,你就不用白費工夫啦!”

“這……”垚冰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這外人是沒什麼說話的餘地啦!”停在半空許久的小菜,終於入了口,垚冰滿足地嚼著,放開了攔住她的手。

羅緋衣怔忡當場,思緒如線糾纏,剪不斷理還亂。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荊寒笙,想起了聶颯對他說過的——什麼是對我好?是由你決定,還是由我?這不是效忠,是背叛。

她雖非聶颯的部屬,談不上效忠還是背叛,但──她認為對他好的,是不是他想要的?或許,她始終看的都是自己,而忘了真正去感受他的心……

心湖漸漸由濁而清,羅緋衣已經明白眼前該走哪條路,於是對垚冰說:“小招人在後頭喂雞,待會兒麻煩你看著她把早飯吃了。”

“哦。”隨口應了之後,垚冰才升起不好的預感,奇怪了,這事兒跟他說作啥?

“我要去找聶颯。”水靈的眸光閃著堅定。“小招就麻煩你了,傍晚前我會回來的。”

目送她的離去,垚冰既鬆了口氣,又覺得沉重。鬆口氣,是因為她的憬悟與決定,沉重則是因為她的交代——

唉……想到要和小招相處整天,他的頭已經開始痛嘍!

※※※

“還是沒消息?”

羅緋衣輕輕搖頭,接連幾天探聽下來,始終沒有聶颯的消息。

“難不成真遇到哪個凶神惡煞?”向來隨意的垚冰突然一反常態地整起表情。“這……這我不就成了劊子手?”

“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我騙了他。”垚冰有些心虛地偷偷看了羅緋衣一眼。“我跟他說,要耗盡畢生功力才能解你的雪蠍陰毒。”

“難道不是嗎?”

“呃……這是最迅速有效的方法,但不是唯一的方法。”他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這三年,每到固定時日我就會來替你針灸,其實這是治療,不是消極的抑製毒發。”

除了沉默,羅緋衣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也許,不管說什麼都嫌遲了……

“小招不能沒有你,這樣好了,我負責替你找到他。”老天,他現在知道什麼叫做自作自受了;原以為這樣一來,羅緋衣會改變三年前的心意,願意接納失去功力的聶颯,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也隻有這樣了。”她勉強動了動唇角,一顆芳心卻像被孤伶伶地棄置於古井,暗不見底,亦無從打撈。

“你放心,我一會找到……”話說到一半,垚冰卻噤了口,半晌才揚了揚平日輕快的笑容,手往門的方向一比。“他!”

門邊,確實站了個頎長偉岸的黑衣男子,那人也確實如垚冰所言,是他——

聶颯。

猛然轉身,當她發現聶颯就在眼前時,淚光迅速在她眼前漫成薄霧;想喊他的名,咽喉卻像是梗了什麼,全然沒有作用。

穩健的步伐,掩不住沾染的風塵,聶颯信步走向羅排衣,輕輕將她擁進懷裏,沉柔地說:“緋衣,我不會放棄你的,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不會,這輩子都不會!”

“我以為……”螓首靠著他的胸口,感受堅實有力的心跳,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相信他真的就在這裏。

“咳咳咳!”麵對這等纏綿好戲,垚冰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既然皆大歡喜,那我也該功成身退了。”

“這樣就想走?”聶颯森著嗓音,剛剛的自白,他可是半句也沒漏聽。

“反正,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已經攬在懷裏,其他就別計較了吧。”垚冰咧了個六畜無害的笑容,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神色間一派自在。“好啦,我也該走了,拖磨三年,現在總算真正自由了。”

聲音還在室內蕩著,隻見白色身形一閃,人已到了外頭,再聽到聲音時,似乎離了好遠。“兩位,希望咱們後會無期!”

“他就這樣走了?”羅緋衣有些訝異。

“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垚冰,是誰也無法束縛的皓燕。”聶颯輕輕地說,與他同在絕天門時的種種情景一晃而過,朝著濃稠墨夜的眸光,悄悄沉了……

他心裏很清楚,若非他無意於絕天門之事,當初真正的對手不會是赤梟樊汝胤,而會是他,垚冰。

※※※

清清月華在薄荷色的煙嵐裏梭移,漫成一片迷離。

聶颯將她留在懷裏,下頷輕輕在她的發頂蹭著,意味深深地說:“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覺你就在我身邊。”

“對不起。”她輕歎了口氣,說出了凝在心頭好幾天的三個字。

“對不起?”劍眉挑了個問號。

“我總是在想怎樣對你最好,卻忽略了你真正的感受。”微微一笑,掩不住情思悵然。

“我想要的,一直很明確,就是你。”聽她這麼說,聶颯意氣飛揚地鑿下鏗然語句。“就是你,羅緋衣!”

“但我怕——就因為你要的這麼簡單、這麼絕對,所以,我怕。”

“怕?”這不禁讓他想起初見時的緋衣,她那萬事不螢於心的模樣,總讓他覺得特別,如今她竟然說怕,而原因在——他?

“怕你的在意最後成了負累,怕我的在意最後成了詛咒。”她說得清淡,可這些卻打從對他動了情之後便仁足於心,每每思及就換得苦澀一場。“所以,別再說你的命韌,這隻會讓我愈發害怕;生命是何其沉重的允諾,我擔不起你的允諾。”

“所以,當初你寧可假裝惱我,然後跳河?”環著她的雙臂收緊。“緋衣呀緋衣,你忘了你阿娘的遺言麼?”

“當時隻想斷了你的念頭,來不及想其他。”雪頰微透緋紅。

“緋衣……”聶颯哺哺地喚著她的名,她用情之深讓他動容。

“給我時間,我會試著讓自己更堅強。”她輕輕掙開他的圈圍,讓兩人之間多出了月光可以穿過的隙缺。

“你不夠堅強麼?”聶颯不禁笑了,手仍眷戀地撫著她的如雲青絲。“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子。”她在羅家受到的折磨,可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

她搖搖頭。“若我不在意你,那麼,我確實可以就這麼過下去,直到死亡那刻,或許,這算是堅強吧;但,眼下既然這份在意是避不掉、躲不開了,那麼,我就必須學著更堅強,堅強到不去在乎是你的命韌還是我的命硬。”

“不,不是給你時間,是給我們。”瞅著她燦著灼灼光華的清澄眸子,聶颯真摯地道。與她的天長地久,現在才開始,他還有得學咧!

在未來的日子裏,他們不僅僅在意彼此,更要學習如何真實地擁有彼此。

靜擁無語,就這麼相倚相偎,對聶颯來說,這是有生以來最平靜的夜,對羅緋衣而言,是久久未曾感受到的踏實與安心。

驀地,她想起了什麼。“這幾天,你究竟去了哪兒?”

“攢銀兩去了。”聶颯唇邊逸出了笑,有幾分自嘲、幾分矜傲,亦有幾分柔情。“我說過,這輩子絕不放開你,這句話,我從頭到尾不曾質疑過,所以,原本準備長期跟你耗下去,等你回心轉意,自然就需要攢點銀兩在身邊了。”

聽他這麼說,幾天來的疲倦與憂忡像是冬雪逢陽,全融了,而她——笑了,燦得像是日出的第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