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要見你現在這表情,他才會吐血。”哪有像她這般,算計了別人還一副同情萬分的樣子兒,真是標準的“貓哭耗子假慈悲”!
步斂塵和完顏慕南聽他表兄妹玩笑話一句句,倒是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沒有卷進這場漩渦,交握的手同時收緊,心下均滿起了希望的歡然。
但願,這條“金風送酒”之計真能奏效呀!
※※※
“晤……什麼味兒?”韓若風手持薄扇,在小小的煉丹室開始四處找尋氣味的來源。
奇怪了?他有在煉丹室藏“一石室”的“醉羅漢”嗎?印象中沒有啊……嗯!八成是關在煉丹室四、五旬,肚裏的酒蟲已經蠢蠢欲動了。
若非項昱小子有了老婆不要叔,項韋就不致需要擔負起巧纖坊的重責大任,害他連個照顧丹爐的人選也沒有,非得老頭子親自出馬,現在也就不至於飽受酒癮發作的心癢難搔。·“唉……”他瞪著丹爐,重重歎了一口氣,喃喃念道:“老頭子為了你們這些半點差池都不能出的寶貝兒,正受著莫大的煎熬咧!”
但是沒過幾天,他就發現事情一定有問題!
每到了晌午,整個煉丹室都會飄蕩著不同店家釀製的美酒,而且,都該死地引起了他的想望!
第一天是“一石室”的“醉羅漢”、第二天換成“五柳齋”的“淵明露”、第三天又改為“小洞天”的“黃公酒”……天哪!他在做什麼?
韓若風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指居然彎屈了三隻,很顯然地,在不知不覺下,他整個腦袋裏轉來轉去的都是這些天來曾經出現在煉丹室的各家美酒,連手都在無意識的情形下開始計數……“到底是誰這麼壞心腸?”他忍不住小聲地恨恨咕濃。“等我出關,非得抓來好好教訓一番。”
“嘿嘿嘿,隻怕韓叔你捱不到出關唷!”一個著粉藕色裳裙的俏人兒蹲在通氣口,把裏頭的話一字不漏在耳裏,而後壞壞地笑著做了回應。
她拿著手裏的“凶器”,對著地上那灘潮濕繼續用力地扇著。
“助紂為虐”這種事,偶爾為之也挺有趣的!不是嗎?
石門軋軋地開啟,老人拖著挫敗的腳步,緩緩踱了出來,疲備的眼光無精打采地掃過門外一幹人等,莫可奈何地歎道:“老頭子認輸了!”
連續八日,可聞而不可及的美酒簡直就快把他給逼瘋了!就算人待在丹室,心思也早就飛到外頭來了。
“韓叔,瞧,這是什麼?”浣寧討好地甜甜笑著,人立刻挨上前去,手拎著一壺酒在他麵前晃呀晃的。
“好好好,反正人都已經出來了,也不怕你們笑話了。”韓若風倒是爽快,拿過酒壺就是往嘴裏一灌,哈哈大笑。“好酒,是‘春華園’的花雕!”
痛痛快快的灌了兩三大口,才想起事有蹊蹺,對項韋和應浣寧吹胡子瞪眼地說道:“把老頭子整得這般狼狽,到底是有什麼大人物要老頭子醫治了?不會是女娃娃怎麼了吧?”
他口中的“女娃娃”,就是項昱的妻子蘇意晴,曾經受過極嚴重的內傷,險些連他也沒法兒治。
“嫂子沒事,是完顏姑娘的毒傷!”
果然,他一瞧,在項韋後頭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俊挺傲岸,神色間自有一種凡事皆難擾其心的漠漠;女的婀娜窈窕,渾身裹覆著天然散發的端莊溫雅。兩人並肩而立,確是對光彩耀眼的璧人。
美中不足的是,那位姑娘的眼……韓若風緩步向兩人走近,首先,他對步斂塵丟下一記頗有深意的注視。“小子,那些酒是你弄來的吧?”
步斂塵眉一挑、眼一抬,顯然對老人的洞察力表示訝然。
“別懷疑!”韓若風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酒蟲安分的話,老頭子什麼事都看得清、看得透!”
話雖如此,在心底還是重重歎了一口氣──人的弱點不是數量的問題,不用多,隻要一個被人抓在手心,就足以死無葬身之地;今兒個的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範例。
“來,丫頭,讓老頭子看看你的眼睛。”他逢自取下係著的白布,湊近仔細檢查,臉色暮地沉了下來。
“到我房裏來。”韓若風鄭重的語氣讓熟悉他的項韋、應浣寧相視都不禁肅然一驚。難道完顏慕南的傷遠比他們所預想的嚴重?
反倒是步斂塵的麵色,空白得什麼都看不出來;一語不發,攬著完顏便跟著韓若風而去。
“丫頭眼睛附近的筋脈沒有問題,但是……”韓若風重新好好再診過,撚須緩緩說道。
“但是如何?很難治嗎?”浣寧心急,等不及他的慢條斯理,問題已然衝口而出。
“寧兒你甭急嘛!治,當然不好治;畢竟,丫頭身中的是江湖人特製的毒,和一般病症相去甚遠。不過,還好啦,倒沒比女娃娃當初的傷困難;至少,治療所需的物事不難尋,隻是……”
“隻是什麼,韓叔你就上口氣說完嘛……”這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嗎?可吊人家胃口也不是選在這個時候吧!
“直接侵入丫頭眼睛的毒煙,性質屬至陰至寒;由於時間已久,若要根治,恐怕得內外並進,少了任何一環,可能日後每到陰冷時節,丫頭都會有短暫失明之虞。”他頓了頓,繼續遭:“外部我會用陽熱的藥草熏考,至於內部嘛……”
他眼光瞥過步斂塵和項韋。“必須連續七天以男子之血來暖髒溫腑。”
“我來。”韓若風話才一說完,步斂塵簡短地表達了他的堅決。
“這……”完顏慕南顫著唇,緊緊抓住了他的手,紛紛亂亂的心情卻綴阻在喉,不能成句!
從他不容置疑的語氣,她知道,他的決定斷無更改的可能;隻是,她欠他的,實在太多太多,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怕是償不盡、還不清了。
步斂塵則是靜靜將另一隻手穩妥地覆了上去,將她細軟的纖纖小手包住在自己掌中。什麼都不必多說的意思,就是什麼都說得明白了,不是嗎?
兩行情淚悄悄從她無彩的眼滑落,晶瑩爛爛的溫柔弧線,與流星在黑絨夜布上劃過的相似……最後滴上了他覆著她的手背。
那溫度──是熱的!
一旁瞧著的三人,見到此情此景,亦不禁動容地心泛潮濕……小寧兒更是縱容自己的眼淚抓滿了頰。
這“情”一字,該作如何解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