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雷韌冷冷地說。
噢,此時此地,她真是加倍想念紀寬的笑容哪!即便那不過是紀寬拿來敷衍多數人的麵具,可總比雷韌這種臉皮讓人看得舒服多了。
繞珍盡管心裏不以為然,唇角眼梢仍彎著甜柔笑意。“我是來找紀寬的。”
他瞥了眼大廳的時鍾。“這個時間,十點二十分?更何況,Sean根本就已經離開了。”雷韌盯著她,眼神極銳利,直截了當地說了。“還是,你們這對恩愛夫妻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笑容倏地一收,舒繞珍沈下了表情。“請你為剛剛那句話道歉。”
“我說得太直接讓你覺得難堪?”
“不!是你沒有資格作這樣的評斷!我和紀寬的感情,你沒有資格質疑什麼,那與你無關。”繞珍的聲量不大,但十分堅持。
她決絕的態度,亮炙如火,竟讓雷韌微微發怔,這一刹,在他眼前的舒繞珍仿佛是渾身散發熱焰的光源體,讓人不敢逼望。但隨即,他便醒覺了。“我明白了,你就是用這種方式讓爸放心的?唔,確實挺高明的。這麼全力捍衛的樣子,任誰都會相信,相信你們是真心相愛。”
她輕輕佻了下眉,盡是諷刺。“你根本是先確定了觀點,才來解讀我和紀寬。那叫偏見,不要自以為超然、客觀、了不起。”
“你生氣了?”雷韌微眯起眼,細細打量她——現在的舒繞珍,和他在繆思藝術中心第一次見到的似乎不大一樣。現在的她,似乎是打從心底惱火了,護衛的意味再明確不過。
“難不成我要開心嗎?”她瞪他一眼,涼涼地說。
意外地,雷韌轉開了話。“你辭了原先的工作?”
繞珍一愕,頓了下才應。“辭了。”
“不找新工作麼?”
“暫時沒這打算。”她益發覺得事情有鬼。
雷韌微微一哂。“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幼稚園家教?”
舒繞珍愣了一下。“啊,誰家小孩的幼稚園家教?你的?”
“是的,我的。”
當舒繞珍回到家時,已經超過十一點了。
還好現在播的這出日劇她沒啥興趣,否則,嗯哼,這筆帳真不知要算在雷韌的頭上,還是紀寬的。至於,雷韌的提議,她考量再三後,最後決定要試試看,理由是——她喜歡小孩子嘍!
今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頭,所以回家後一沾上沙發她就癱在那兒不想動了,偏偏思緒還是不由自主旋繞著,而紀寬就是中心點。
“不在公司、不在家裏、打手機又沒人接,紀寬人是跑到哪兒去啦?”繞珍喃喃自問,同時想著各種可能的狀況,念頭隻要一往壞處想,恐懼就像是伺伏已久的野獸,張牙舞爪地突襲向她。
“不不不!繞珍,你別亂想,紀寬不會出事的,不會出事的。”她咕咕噥噥地安慰自己,但好像沒什麼效果哪,擔憂如同不斷擴大的黑洞,幾乎要將她吞噬了。
想著想著,繞珍霍地從沙發上跳起,衝進房間,一把將JoJo收抱在懷裏。
“JoJo,是我想太多了,對不對?”她問那永遠微笑的熊寶寶,聲音悶悶地。
“在這邊窮緊張一點幫助都沒有。”繞珍抬出理性當說客。“Dosomething!我必須有點實際作法,不是在這裏嚷嚷。”
就在她拿起電話、準備按下110的時候,門口似乎有鑰匙轉動的聲音,然後,他出現了,那個害她苦苦等待、遭人奚落、神經緊繃的萬惡罪魁——紀寬。
繞珍慢慢放下電話,看著他,笑笑地說了:“紀寬,謝謝你。”
“啊?”
“謝謝你賞給我這麼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別人當作笨蛋,還有,第一次懷疑自己是神經病!”用寒冷的笑容作利刃,她要將這可惡的家夥大卸八塊。
“對不起。”他淡淡地道歉,沒什麼表情。
“你的道歉很沒誠意。”這是她的感覺。
“我有誠意,隻是現在疲憊得沒有表現誠意的力氣。”紀寬輕聲向她說,勉強動動唇角,然後就進了房間、關了房門。
望著他房間那扇穿不透的門,她的心底下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風雪,凍得她連一滴淚水都擠不出。繞珍抱著熊寶寶,即便那表情勢必難看,她還是笑著。
“JoJo,我以為幸福已經距離很近、很近了,結果,一伸出手,才發現幸福其實還遙遠得很!”
幸福還遙遠得很,是她相信得太早,怨不得人。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繞珍解釋傍晚發生的事。
衝澡後,紀寬倚在床頭,思緒還在運作。
奇怪,無論精神還是身體,他都累到極點了,但紀寬卻可以預見,即便立刻關燈就寢,他也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該怎麼跟繞珍說會比較妥當——
下午五點多,結束了季會報,他一進辦公室,卻看到棠茉齊在裏麵。
“紀寬,我想請你幫個忙。”
他可以感受得到,她竭力讓自己情緒平穩,而他,則用微笑劃出兩人的疏遠。“公事嗎?”
“不是,私事。”她搖頭道。“但你放心,我很清楚你的態度,也很明白我們兩個不可能複合的,我更沒有自取其辱的嗜好,隻是”撥了撥額前的瀏海,企圖掩飾她的緊張與難堪。“紀寬,今晚,邱醫師的太太要找我談。”
“你和他不是早就結束了嗎?”這個邱醫師,就是當初棠茉齊離開他的理由。
“可能是邱太太發現以前我送給邱醫師的東西吧,就認為我是邱醫師外遇的現在進行式。或許邱醫師在外麵喜的另有愛人,但絕不是我。”
她尷尬地苦笑,繼續道:“以前跟邱醫師在一起的時候,我曾經不隻一次想像邱太太發現先生外遇後,跑來找我談話的場麵,或許她會打我耳光或用最惡毒的話罵我;甚至,我也幻想過邱醫師的反應,究竟他會幫他太太說話還是站在我這邊。”
“如今她喜的找來了,卻是在我跟邱醫師分手二年後,更奇怪的是,我以為現在的我比過去坦蕩更多,實際上,真要碰麵了,我才發現自己還是好好慌。”
紀寬本想直接拒絕,但她遭遇的狀況如此為難,教他實在狠不下心。“棠,我能怎麼幫你?”
“護花使者,就一個晚上。”
她的頭微偏,壓得低低的,他知道,棠一定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向他求援。
拍拍她的肩,紀寬以瀟灑的笑容遞出了安慰。“如果你要邱太太相信我們演的這場戲,棠,你絕對要抬頭挺胸,讓她看到平常風姿煥發的棠茉齊。”
“謝謝,紀寬,謝謝。”她忍住鼻酸。
“時間、地點呢?”
“六點,在師大附近的‘蒙地卡羅西餐廳’。”
“時間有點趕咧,棠,你拿了外套就直接到停車場跟我會合。”
當他們抵達師大附近,時間差不多六點。
“時間剛剛好。你先進去,免得讓邱大大等,我去找停車位。”他這麼說。
等紀寬終於停好車,才一腳踏進蒙地卡羅,還沒探尋棠茉齊的位置,就聽到全場一陣驚呼,然後立刻陷入死寂的沈默,仿佛時間靜止了。
他看到棠從發絲到衣裳全都濕了,是被她對麵的中年貴婦當頭潑下的,那貴婦手裏還拿著凶器,空了的長形塑膠壺。
當紀寬趕到棠身邊,他才發現,棠的白色套裝已經有好幾塊浸成黃色了。
那貴婦淋在棠身上的,是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