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朝鮮義軍,是被壓迫的民眾,家屬也同樣地遭過屠殺,

他們拿洋炮快槍,有的拿著棒,他們要過嶺來破壞吉敦鐵道,

他們深深感到,日本占了東北,也是給他們朝鮮人多加一道鏈條,

他們要響應,響應中國義勇軍,共同聯合起來被壓迫的民眾。

他們過嶺,是在那天清早,在東方,還沒有太陽的輝耀,

巡哨的看見趕快回來報告,因還有兩個日本人同他們一道,

“不好了!不好了!諸位弟兄!諸位弟兄!小鬼子發來了大兵!

“快醒醒!快醒醒!”這令大家吃了一驚,睜開了惺忪睡眼,

端好了槍,捉住了棒子,揚著大刀,大家鎮靜著預備去衝。

這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

幸而,那些朝鮮的朋友還手疾眼快,沒有慌神。

出來一個人作了一個反揖[8],慢慢地說出了如下的話語,

“諸位弟兄,有所不知,兄弟有禮,我們是從琿春偷著來的,

“我們是朝鮮人,這兩個日本人也是反帝的,都是朋友,一個樣的。

“你們在這裏遭屠殺,我們也是同樣,你們都想不出那種慘狀,

“多少人被殺死,多少人被燒死,告訴你們你們都不信那種情況,

“說又有什麼用,要的是大家抗抵,向著帝國主義大殺一場,

“我們是一家人,我們都亡了國,現在隻有我們大家要強,

“這兩位日本朋友也許有話要說,諸位朋友!要不要他們說個端詳?”

大學生李鳳舞和聰明的張奉,止住了眾人,叫眾人放下槍口,

這時,兩個日本人,從頭到尾,到尾從頭,說了過去,說了過來。

他們說“九一八”是怎樣地是種必然,日本民眾生活也是如何淒慘。

這種結結巴巴的,半通不通的話語,聽見了,眾人都默默無言,

大家都心裏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他們結合成了大的集團。

於是他們在滿洲大野上北戰南征,到處去敢死拚命,

從各處取得聯絡,炸鐵橋,燒煤礦,打破了多少的大小縣城,

在山野上濺著他們的血和敵人的血,使敵人驚魂失魄,

但是,他們永不忘這座峻嶺,不叫敵人的火車在那裏通過,

幾次,武裝的測量員屍骨無存地失蹤,據說就是他們的工作。

可是,現在呀現在,鐵道已經開通,帝國主義的火車,已從那裏運兵,

現在,那裏已有日本軍隊守衛,那裏,夜裏也有些暗淡的路燈。

現在,火車如長蛇般地吼吼地叫著,穿了過來,穿了過去,

然而,那裏仍是布著恐怖,那使帝國主義軍隊膽怯地走來走去。

今天聽見炸橋梁,明天說燒車站,有一次火車出軌,死了無數的敵兵。

現在,夜裏,在那蒼鬱的古木上,隻是壓著黑暗的重雲,

那裏啊,重雲像是越發陰沉,哈拉巴嶺像是要把故事告訴給人,

哈拉巴嶺像在點著火,麵露著獰惡,那令護路的日軍個個都慌神。

那依稀的燈光,蕩動的人影!鐵路像是血河,鮮血淋淋!

在滿洲的大野上,民眾在流著血,在抗爭,

在那嶺上是密布著的重雲。

一九三三年十二月

[1] 大老徐,吉林土娼,風騷有術,被漢奸熙洽討為姨太太。——作者原注。

[2] 多門,即多門二郎。九一八事變中任日本陸軍第二師團師團長。熙洽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留學時,多門是該校的區隊長。

[3] 據說,愛國的民眾被處刑時,不槍斃,不砍頭,而是用刀割脖子,慘狀令人不忍目睹。——作者原注。

[4] “新京”,指長春市,偽滿洲國曾建“都”於此。

[5] 榮三,即榮厚,舊吉林省財政廳廳長,在偽滿洲國財政界任要職,原為清朝貴族,行三,故有此諢名。——作者原注。

[6] 土諺,武大郎服毒,吃也死不吃也死。——作者原注。

[7] 間島,現為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地區。

[8] 土匪用的敬禮,作揖時,手向相反的方向,即左邊拜。——作者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