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炫離開後,阮靖倫說道:“他還沒吃飯呢,怎麼這麼快就走?”
雅姬那如冷刀一般的目光在阮靖倫臉上一掃,微微咬著下唇,正色道:“因為他知道我想跟你單獨談一談。”
“跟我?”阮靖倫搔了搔腦袋,露出了迷惑的表情,“談什麼?”
雅姬把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放下茶杯,吸了口氣,才慢慢地說道:“你說你在董興泰的辦公桌上無意中看到他所收到的勒索信。我認為,董興泰不會這麼大意,把一封事關重大的勒索信隨便放在辦公桌上,還讓你看到。”
阮靖倫聽到這裏,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他顫聲說:“你想說什麼?”
雅姬沒有回答他的話,自個兒說下去:“此外,你知道嗎?我曾經看過你在你的個人博客上所發布的一張畢業照,那是你的高中畢業照,照片中除了你以外,還有一個人是我所認識的,那就是李賢佳!是的,你所敘述的這宗謀殺案,我之前已經聽說過,並且翻看過相關人物的檔案,因此我看過李賢佳的照片。
“你為什麼要向我隱瞞你跟李賢佳是高中同學這件事呢?很簡單。因為在你的敘述中,你把自己跟董興泰刑警的身份給對調了。也就是說,李賢佳的朋友,不是董興泰,而是你,當天收到由李賢佳的手機發出的短信的,也不是董興泰,而是你,收到勒索信的是你,協助段佑奇進行殺人計劃的也是你,你才是真正的共犯!”
“我……”阮靖倫一時語塞了,想了十多秒才頗為慌張地續道,“我……我是共犯?證據呢?”
“你剛才說:‘我一直以為勒索信就是段佑奇發出來的。’可是在聽到思炫的推理以前,你不該知道凶手是段佑奇,甚至不該知道案件跟段佑奇有關,那你為什麼會‘一直以為勒索信就是段佑奇發出來的’?原因很簡單,你早就知道段佑奇是凶手,你才是段佑奇的共犯。你雖然在敘述中把自己跟董興泰的身份對調了,而且敘述起來小心翼翼,但終究露出了破綻,說出了你敘述中的那個‘阮靖倫’所不該說的話。”
阮靖倫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你為什麼要協助段佑奇呢?我想,跟我最初的推理一樣,你有把柄在段佑奇手上。是什麼把柄呢?請容我作出大膽的假設:數個月前,你找到了一個販毒組織的毒品工場,還當場把組織中的幾名頭目逮住,不過在押送那幾個毒梟的過程中,其中一個毒梟忽然發難,襲擊了你,並且成功逃跑。可是,我認為毒梟在你的押送之下逃跑並非容易之事,除非——是你放走了他!”
阮靖倫聽到這裏,臉色變得蒼白,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雅姬接著說:“是的,那毒梟賄賂了你,所以你把他放走了。然而這件事卻被段佑奇發現了。於是他威脅你,要你協助他進行殺人計劃,否則就揭穿你的醜行。無可選擇的你,隻好接受了段佑奇的要求,在到達水泥屋後,對董興泰等刑警進行監視,不讓他們接近蔣榕月的屍體——當時你並不知道那已經是一具真正的屍體了。”
阮靖倫長長地歎了口氣,微張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吐出半個字。
“事實上,”雅姬稍微放緩了語氣,“你早就打算要自首,對吧?你一時貪心,放走了毒梟,接受了賄賂,後來又一錯再錯,協助段佑奇進行殺人計劃。你越陷越深,忽然驚覺了,認為自己必須回頭是岸了,但卻又下不了決心自首。於是你自己跟自己打賭。你遠赴L市,把白清被殺一案的來龍去脈告訴我,哪怕是一些極為細小的線索,你都沒有保留。你希望我能通過你的敘述,推理出案件的真相。你跟自己打賭的內容是:如果我能推理出真相,指出你是共犯,你就自首;如果我沒能推理出真相,那麼你就放棄自首。我說得對嗎?”
阮靖倫聽到這裏,一張扭曲的臉逐漸恢複正常,他籲了口氣,抬頭望向雅姬,微微一笑,溫言道:“宇文雅姬呀宇文雅姬,你真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女人呀。我早就料到你能推理出案件的真相,指出我是段佑奇的共犯,但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連我自己跟自己打賭一事也猜出來了。你實在太了不起了。我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即使要被逮捕,我也要讓我所最佩服的警察親手逮捕。而今天,我不僅能向你——一個可以用推理來看破一切的智者——自首,而且還見識了一個推理能力足以跟你並駕齊驅的男青年的推理,即使從此失去自由,我也沒有遺憾了。”
“慕容思炫,他並非跟我並駕齊驅,”雅姬心想,“他的智慧,遠遠超越了我。”
她還在思索,隻見阮靖倫望了望她,淒然一笑,接著並排伸出兩手,輕輕握拳,放到雅姬跟前,與此同時,他的臉上露出了安詳的表情,似乎終於從無窮痛苦的地獄之中得到了解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