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消失(2 / 3)

他搖了搖頭,再次說抱歉:“抱歉,但目前,真的也隻能這樣了。情況,和我發郵件給你時,有了很大不同。”

原本,就單說來日本采訪地震海嘯,作為一名記者,當然是非常難得的機會,能來一遭,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可要麼不給我看到那組照片,看到之後,現在卻要我當做沒看到,當做一場正常的采訪,還真是……百爪撓心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和你發給我看的照片有關嗎?”

梁應物沉默了。“怎麼你這次來,就是打算和我說一句報歉就離開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這次我是真火了。梁應物還是不說話。我站起來走到門口,拉開門,做了個請他出去的手勢。

我和他這麼多年的交情,他現在卻如此態度,這是我根本想都想不到的,想不到,自然無法接受。我當然知道他必然有苦衷,但有苦衷可以明說,可以暗示,作為朋友我會諒解,可現在算怎麼回事。

火歸火,我這番作態,倒也是半真半假,十幾年的交情,幾番出生入死的共同冒險,我就不信他真能順著我開的門走出去。

果然,梁應物並沒有站起來,而是歎了口氣。我把門關上,說:“你要是再不說話,不用你自己走,我會把你扔出去。”“那個照片,已經不重要了。”他說。“哦?你們有了根本性的突破,不需要我這個臭皮匠來出餿主意了?”梁應物苦笑一聲,說:“照片裏的東西,已經沒有了。”

我一愣。“你看見的那些不明生物,現在都失蹤了。不管是冷庫裏的那一批,還是實驗室裏的,都沒有了。本來請你來,是想一起研究這些生物的來曆。現在東西都沒了,當然……”他攤了攤手。

“失蹤,怎麼個失蹤法。是活過來了自己跑掉了?這失蹤有跡可循嗎?”“應該不是活過來,是被……偷走的。更詳細的我也不方便多說,總之如果找回來的話,還會來請你幫忙的。”“怎麼你們的實驗室是連著冷庫的嗎?”我問。如果兩處地方不是在一起,存放的不明生物卻一起失蹤,這可就蹊蹺了。梁應物搖搖頭:“分開的。”我好奇心大盛,再追問,他卻不肯多說什麼了。

梁應物說完這些,就告辭離開。我沒有挽留,就讓他這麼匆匆離去。他沒說X機構這次在日本到底是進行什麼研究的,是否和那些正蜂擁而來的各國科研小組目的相同,甚至沒說自己住在哪裏,沒說聯係方式,更沒說什麼時候會再見我。

他不說,我不問。不問並非是體諒他不方便,而是聊到後來,最初的驚愕過去,頭腦中的邏輯思維開始發揮作用,一些脈絡疏理清楚,心就慢慢涼了。

他還是沒說實話。他原本真的是要請我來研究照片上生物的來曆?梁應物啊梁應物,你真覺得這話能把我騙過去?我多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不是生物學家,這些生物我之前也從未見過,我能研究出什麼來曆?我的長處在於發散的思維,敢想,能提供一些係統外的角度,再加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運氣(隨著年紀越長,我倒是越發地相信這點,沒有運氣,我絕對活不到今天),以及多年來結交的各種奇怪的朋友。這些長處,都不足以入X機構的法眼。率領X機構專業團隊赴日的梁應物最初會想到請我來,必然有其他理由。因為不明生物突然失蹤,所以不再需要我的幫助了。這看似正當,但一切真如此簡單的話,他為什麼不在我一下飛機的時候就直接告訴我,反要避而不見,直到我識破之後,才跑過來講這一番說辭。他到底在避諱什麼?不管他在避諱什麼,我都極其失望。我知道在這世間什麼都會變,人也會變,但我還是沒想到,梁應物竟也有一天會變得陌生起來。我和他曾經無話不談,哪怕他這麼一個嚴守規矩紀律的人,有時也會說些不該說的話,透露些絕密的內情給我。這是因為信任。看來,這份信任已經不再了。

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問我,哪一份友情最有可能保持終生,我首先會想到他。一時間,我有些心灰意冷。什麼不明生物,什麼突然失蹤,嘿,我的好奇心在這一刻都失去了。也罷,這一遭來日本,我就安心做好記者的本職工作,寫幾篇好稿子吧。梁應物走後,我在房間裏待得氣悶,便去找山下,他很熱情地接受了我的采訪。我的日語水平不足以支撐這樣的采訪,但他在醫院裏找了個翻譯,就是那個曾對我說了聲“你好”的絡腮胡。看來他的確是個康複了的病人,言談舉止,看不出什麼異常,隻是內向些。山下介紹了他的名字,我隻聽清他姓林。我對山下的采訪,主要是關於大災難後民眾的心理創傷。比如多少比例的人會產生精神問題,這些問題體現在哪些方麵,創傷有多嚴重,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平複等。山下也是個務實的人,這兩天他竟然數次走訪了難民安置點,充當義務的心理谘詢師。他給我說了幾個災後心理的典型案例,並且告訴我,現在災難才剛剛過去,甚至餘震依然不斷,還可以說是在災難中。通常災民的心理創傷,會在災後幾個月到幾年才逐漸體現出來。而平複這些創傷,則可能需要一代人。同時他也不諱言,不久之後,友和肯定會多出許多病人來。

作完對山下的采訪,我特意謝過了林先生的翻譯。他微笑著點點頭,和山下示意後先我一步離開。我步出山下的辦公室後,卻發現他在走廊上等著我。

他顯然是有事,見我出來又猶豫不決。我便主動問他有什麼事。“請問,您是記者?”他再次向我確認。其實山下早已經當麵介紹過我。“是的。”

“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情?”我當然說好。他卻並不直說是什麼事,問了我的房間號,說晚飯後來打擾我。我的“樓友”基本上不會有太過強製的作息,他們現在大概可看做是有些古怪脾氣的正常人了。

八點的時候,這位林先生敲門而入,卻帶來了一小疊打印件。他說這是他寫的小說開頭,想找個人看看。我猜記者大概是他所能接觸到的最接近文學的人了吧。

小說是用中文寫的,我答應他會看,他顯得很高興,告辭離開。小說的名字叫《新世界》,我順便也看清楚了他的名字:林賢民。我掃了一眼小說的開頭,文字並不好,寫的不是人類也不是這個世界,像是部科幻小說。我並沒什麼興趣,心裏甚至閃過“這是精神病人的妄想世界”之類的念頭,扔下小說稿去寫新聞了。

次日早餐的時候,送餐的護士轉告我,陳果的車已經到了,就停在院門處。

我吃了飯,出門走到她的車邊,她搖下窗和我打招呼。“今天去哪裏?”她笑笑問。

我便開門上了車。“去仙台。”有免費的車和翻譯,我犯不著賭氣不要。“仙台?”她問。

“怎麼?”陳果笑笑,沒有解釋,發動了汽車。一路上陳果的話多了許多,卻絕口不提梁應物和X機構在日本的事,盡在問一些我從前的冒險經曆。比如年,比如兩個不同的曹操墓。我隨口回答,在一些關鍵的地方,卻故意說得不清不楚,看著她一副心癢的模樣,心裏略舒服些,算是小小的惡作劇吧。到了仙台,本該直奔中華街采訪,陳果卻繞到了一處廣場災民點。我前次采訪的災民點,都還算安寧,其中的災民看起來比較平靜,沒人哭天搶地。但眼前這個廣場上卻正人聲鼎沸。

“要不要去看看?”陳果問。

她顯然知道這兒正在發生什麼,才特意帶我過來。我跳下車,和她一起走進去,順嘴問:“這兒是怎麼了?”“紅十字會的慰問團,和你同一架飛機來的。”她衝我一笑。不知是否是錯覺,我覺得她的笑容裏別有含義。紅十字會當然是帶著捐款來的,但除此之外,這更是個演出團。而且並不是整台演出的形式,反倒像學園祭。在廣場上臨時房子間的一塊塊空地上,同時有不同的表演,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耍雜技,有人演魔術。

我看見那個演魔術的人時,明白了陳果笑容的含義。那個魔術師,就是昨天在沉沒之地遇到的男人。“沒想到,出了國門,你們還照樣神通廣大啊。”我不禁感慨了一句。“這倒真是看得起我了。就昨天瞧了那麼一眼,又沒有交集,無緣無故也不可能專去查呀。是湊巧看到了慰問團的成員資料。”陳果說。

我釋然,否則X機構的力量也太過可怖。但國內來一個慈善慰問團,團員資料都會讓陳果看見,X機構的手已經夠長的了。

既然陳果都看過資料了,我就問道:“那這個人是什麼來曆?”“你這不看見了嗎?魔術師呀。”這魔術師名叫全奉誠,據說在國內魔術界,是相當有名的一個人物,有一些獨門的魔術。所謂獨門,就是說這魔術是他自己發明出來,從未被其他魔術師破解奧妙,所以隻有他一個人能表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