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麵(3 / 3)

大概看出我心裏的疑慮,桂勇主動解釋。〃是偷雞摸狗。丨丨我笑了笑,"當然,我明白的。〃回到房間,一名三十多歲的警察正在和山下說話。他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眼睛裏都是血絲,看上去有很久沒好好休息了。因為這次對話可能會比較複雜,山下也知道我的水平,已經先請了林賢民來當翻譯。我簡單說了一下,其實除了我的身份之外,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沒有東西被偷"o他點點頭,然後蹲下去,察看地麵。我一閏,他看的正是我先前看過的地方,衣櫥前方。看來,山下之前固然很體貼地退了出去,但依然告訴了警察我的奇怪動作。

警察看了看,又拿出手電筒照著看。"有剛擦抹過的痕跡。丨丨他半跪在地上,抬起頭看著我,"是那先生剛才做的嗎?〃

說實話,我真沒想到情形會發展到這樣。在這樣的災區,每個警察都會忙到腳不沾地要飛起來?在我想象中,接這種小事警察不來都是有可能的。沒想到不僅來了,麵對這樣一個入室但沒造成損失的小案子,還會如此認真。

"是的。〃我隻好承認。〃為什麼呢?〃他站起來,和氣地問我。"因為,浴室裏少了一塊毛巾,我猜測也許是小偷翻進來的時候受傷了,所以用來包紮傷口的。於是我就察看地上有沒有未擦幹淨的血,還真發現了。先前和我一起的朋友,實驗室裏有能檢驗血跡的設備,所以我就擦了點兒血給他。真不好意思,我這算是破壞現場了嗎,的確應該等你來的,但說實話,我真沒想到,日本警方在現在的情形下,還顧得上這麼個小案子。"

然後我又介紹了一下桂勇的身份。他聽林賢民翻譯完,對我最後一句的誇讚並不在意,問了山下一句話,山下立刻回答。我差不多能聽懂,心裏暗暗叫苦。警察果然皺起眉頭,問我:"你的推理看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如果懷疑小偷入室時受傷流血,最有可能的受傷地點,是在浴室,擊破玻璃時劃傷。作出這種推理的你,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但是,你最先並且唯一察看的地方,卻是這裏。"

他的手指著衣櫥附近畫了個圏:"而且神奇的是,你真的找到了血跡。能解釋一下嗎?〃

好吧,我意識到,再隱瞞下去,會給自己惹上麻煩。反正我也沒觸犯日本的法律,頂多是有點匪夷所思罷了。沒法子,我隻好把無甲龜的事情,一股腦兒地說出來。林賢民聽得眼都直了,在我說到河童的時候,反複和我確認,才敢翻譯給警察聽。這位老練的日本警察再也沒法子做出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樣,他心裏應該知道我沒有胡說一氣,但還是忍不住質疑道:"你是記者還是寫神話的小說家,河童?沒殼的突變烏龜?"

林賢民把這句翻給我聽的時候訕訕一笑,因為他寫的《新世界》,倒更像個神話小說。

"你可以在仙台的中華街找到被咬傷的錢德成,也可以去浪江的那座橋下看看我和那家夥的搏鬥痕跡,上麵還有錢德成的血跡。我下午回來的時候,背包裏用繩子纏死的無甲龜有一半露在外麵,有很多人看見。這些都是可以査證的。"

我笑了笑,又說:"當然還有更直觀的證據。"我把手提電腦裏的視頻放給他們看。"天哪,竟然真的有這種東西。〃山下驚呼。而護士小姐早已看得捂住了嘴巴。"真是太神奇了。丨丨這是林賢民的感歎。"這下事情複雜

了。〃警察歎了口氣說。他搖著頭,眼睛在我們幾個人的腳上溜了一圏,說:"竟然會是這樣,我有點輕率了,這現場,唉。〃然後他請我們出去,拿出相機拍了通照片,開始細致地勘察現場。

不久,他有了驚人的發現。腳印!其實先前我在浴室裏也看見了一個腳印,但當時我渾沒當回事,首先印子很淺很淺,其次其形狀並不是人的足印或手印,所以我根本沒往心裏去,隻以為是從前自己或別人弄上去的。

但警察撅著屁股用手電筒裏裏夕P卜照了一遍,除了這個稍明顯的印子外,又發現了其他類似的,這就說明問題了,它是腳印!

但它是什麼東西的腳印?我從不知道任何生物會有這樣形狀的腳?不是圓形或橢圓形的,也沒有尖爪或腳趾?完全是不規則的多邊形。"這是在腳上套了什麼套子吧。"我說。"也隻有這種解釋了。"警察回答。但有"河童"在前,大家心裏,都禁不住生出許多聯想。關於指紋的搜索,不能說一無所獲,在窗沿上,在衣櫥把手上,都發現了痕跡。可這痕跡也十分詭異,有指無紋,或者說是一團亂的紋。那指也不是常人的指,更寬大怪異。

如果是一宗普通的盜竊案,在災後千頭萬緒的日本,警察不可能如此鄭重其事,但現在就不同了。這位警察剛才對著對講機睦裏哇啦講了一通,似乎那邊在催他去下一處地方。但他結束通話後,並未離開,反而繞到樓外,從那神秘人物破窗而入的地方開始,搜尋更多的蹤跡。

P逭後在窗外的草地上又發現了幾處踩壓的痕跡,我對比了自己的腳印,這痕跡麵積更大,卻要比我的腳印淺許多。這麼說,它的體重未必會超過我,隻是腳特別大嗎?

痕跡延續到青石鋪成的小徑上,在三個越來越淺的足印後,就無法再追蹤下去了。第二和第三個足印間距驟然拉大,既然體形不可能變化,S15就是這東西突然加速奔跑了。可惜足印太淺,看不出重心,無法進行更多的分析。〃這路通向哪兒,這不是出醫院的路吧。丨,警察指著前方問。〃不是啊,這條路是往三區的。丨丨山下說。從這裏到醫院大門,要轉好幾個彎,走挺長一段路,而這腳印是向反方向去的。我在這醫院也住了些天,算是熟悉了,看著這條路,在心裏盤算了下方位,筆直往前的話,不遠處就能見到兩米多高的院牆。翻過院牆,就是外麵的大街。這應該是通向大街的最短距離,可比走大門快多了。

把我的懷疑說了,警察向山下確認後,立刻筆直向前。小徑在靠近院牆處拐彎,警察用手電在牆上晃了半天,找到了個疑似蹬踏的痕跡,但並不確定。

"可惜周圍街道攝像頭的供電停止了,沒有工作。〃警察說。然後他問山下,醫院的監控設備是否還在正常運轉。"正常運轉。〃山下說,〃可是監控點很少,不知道〃旁邊護士指著來路叫起來:

"那邊不是有一個??丨在監控室裏回放錄像的時候,有更多的醫生護士知道發生了怪事,都擁過來,把小小的房間擠得水泄不通。這個監控鏡頭,正對著那神秘盜賊經過的道路。按照常理,不管他跑得有多快/都會被鏡頭捕捉到。

屏幕畫麵分成四塊同時播放?每塊五分鍾?從我離開房間去見桂勇開始。這樣以正常速度,五分鍾能放完二十分鍾的畫麵,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別說四組畫麵,九組畫麵都不會把目標漏過去。我總共離幵約半小時,這四組裏沒有,就在下四組裏。十分鍾之內,我們就能看見那長了怪手怪腳的家夥是何方神聖了。

六分多鍾後,左下角的屏幕裏,一道模糊的人影閃過,速度快得驚人。倒回去,—幀一幀地重放,那人終於現形。

現在能用〃人〃來形容,因為它穿著人的衣服,灰色的套頭衫,黑色的褲子,背上一個大口袋。我特別注意它的手腳,手一直縮在過於寬大的衣服袖口裏看不清楚,腳上沒穿鞋子,而是赤著的。S卩不是一雙人腳?在飛快的奔跑躍動中,每一幀的影像都不太清楚,但所有人都能這樣確定。因為那腳的輪廓,太過奇怪了。聯想到我屋裏留下的那些印痕,它並沒有穿什麼鞋套,它的腳就是這麼一副詭異的怪模樣。

監控鏡頭所對的方向是它側麵,帽子兜著頭,拍不到它的臉。它出現在鏡頭裏時,正是一個奔跳中的起跳,身形在空中掠過。一幀幀過去,以它的動作趨勢來看,恐怕不等這一S天落地,就躥出鏡頭了。

它跑得真是快,一定在百米十秒之內,甚至能有獵豹的速度。

就在我們每一個人都認為,它就會以這樣的姿態躍出鏡頭時,它竟仿佛知道鏡頭在那裏,扭頭往鏡頭看來。

它的頭一點一點轉過來時,我的心也提了起來。那會是一張怎樣的臉?

正麵!尖叫聲驟然響起,在場所有的女護士齊聲驚叫,那聲音簡直要把人的心都絞碎了。我的心跳也停了一拍,不是被尖叫聲嚇的,而是那張臉。沒有臉。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那上麵,滿是怪異的隆起和凹陷。這和那種重燒傷病人的臉不同,那種臉上,至少還留下了原本是眼睛和鼻孔的幾個窟窿。但它沒有。這還是臉嗎,這不是臉吧。這不是—個人!

它已經躍出了畫麵,驚叫聲還在持續。夕卜麵傳來很多腳步聲,許多人被這尖厲的音波嚇到,要趕來看個究竟。

門突然被推幵了,當頭衝進來的,竟是梁應物,陳果緊隨其後,然後才是一名醫生。

一名停止尖叫的護士,開始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