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沾枕頭,雲芯就沉沉睡去,妙雯這才鬆了口氣。為雲芯仔細蓋好薄被,又在房裏燃起凝神蘇合香,妙雯關好房門,小心地退出內殿。
雲芯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妙雯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叫她用晚膳,突然聽內殿中傳來淒厲的喊叫:“不要。不要!放開我,求你放開我!”
妙雯大驚,連忙衝進殿內,撲到床邊握住她的手,“姑娘,姑娘醒醒!姑娘!”
雲芯兀自大叫著,滿臉的汗水,怎麼都醒不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待我!救命!誰來救救我!救我啊!”
“姑娘!”妙雯大急,一時間顧得許多,抄起桌上的茶壺,將裏麵的冷水澆在雲芯的麵龐上。
被冰冷的茶水一激,她這才從夢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
“姑娘,你終於醒了。”妙雯拿出帕子,細細為她擦拭臉上的水漬,“可真是嚇壞我了,姑娘可是發噩夢了?”
雲芯兩眼無神地看著妙雯,房間裏光線昏暗,為了不影響她的睡眠,妙雯便隻點了一支蠟燭。
黑暗,給了她可怕的回憶,讓她無時不刻不想起那個絕望的夜晚。剛才,她又夢見了那片黑暗,以及無所躲避的恐懼與恥辱。
她又喊又叫,雖然可以出聲了,卻依舊沒有人來救她,黑色的影子,像隻惡魔般,張開血盆大口,將她一點點吞噬入腹,她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
“姑娘,可覺得肚子餓?要不先出去吃點東西?”妙雯半跪在床榻邊,握著她的手問道。
冰冷的手背妙雯握在掌心,有絲絲暖意順著手掌心融入四肢百骸,奇異地撫平了她心中的驚恐,緩了緩神,雲芯鎮定道:“也好,扶我出去吧。”
燃起兩隻兒臂粗的白燭,將整個內殿照的亮如白晝。
雲芯心裏明白,之所以燃起過年守歲時才用的白燭,是因為妙雯知道自己怕黑,為了安撫她的情緒而特意這麼做的,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激。
由妙雯扶著下床,兩腿還是有些酸軟,還好妙雯力氣不小,倒是可以扶得穩她。
進了晚膳,又在偏殿坐了一陣,雲芯才回到內殿入睡。
妙雯搬了自己的鋪蓋來,在雲芯床榻邊躺下:“今天我陪著姑娘,要是害怕,就跟我說說話。”
雲芯又是一陣感動,剛想說句不用麻煩,猛然間,一股陰寒的冷光吹過脖頸,一片壓抑的黑暗又向她襲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了:“這樣也好,就是委屈你了。”
妙雯道:“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妙雯覺得姑娘心眼好,對妙雯也好,所以妙雯也想對姑娘好。”
雲芯側身躺下,透過昏暗的火光,看著妙雯:“你想出宮嗎?”
妙雯也翻了個身,同樣側躺著麵對她:“我沒有想過。”
“那我現在問你,你想嗎?”
妙雯沉吟片刻,道:“說實話,我不喜歡皇宮,村裏子雖然窮,給人的感覺卻總是暖融融的,村子裏的人就像是一家人似的,不管誰家有困難,大家都會出力一起幫助,不像皇宮,冷冰冰的,我們這些當奴婢的,對主子來說,就是賤命一條,死了也不值得可惜,妙雯……妙雯不想留在宮裏。”
“是啊,這個皇宮,太冷了……”雲芯輕歎一聲,目光落在桌案的燭燈上,“我問你,如果給你機會,讓你成為這個皇宮的主人,擁有操縱和決定他人生死的權利,你是否願意留在皇宮?”
妙雯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這是她從未考慮過的事情,別說是掌握他人生死的主子了,就是晉為有品級的女官,都是她不敢奢望的。
“怎麼了,不知道自己願意還是不願意嗎?”雲芯見她目光迷離,就知道她心中迷惘,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妙雯兩手交握放在麵前,秀麗的眉心緊緊蹙著,就當雲芯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卻聽她道:“妙雯不要做什麼主子,爹爹說,富貴榮華都是過眼雲煙,即便是皇帝,也會有壽數窮盡的一天。誰也無法更改命運的終點,隻有在活著的時候盡力而為,讓自己過得快活,才不致於傷心失落。”
雲芯輕聲道:“說不錯,你爹爹真是個厲害的人。”能看透世事的人,天下又有幾個?隻是個普通的鄉下漢子,卻能懂得這世人皆看不穿的道理,當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