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濃墨,又一次沾染在白色的熟絹上,雲芯煩躁地放下筆,描了一半的畫,竟再也畫不下去。
那一晚,駱琰臨行的剖白曆曆在耳,即便再遲鈍的心性,也能聽出他話中深意。
駱琰,他對自己……
不要想,不能想,她就要成為龍君佑的妃子,怎麼還能與旁的男子糾纏不清?可是,駱琰那一番赤誠的表白,卻令她心中異常疼痛,他的感情簡單而純粹,不摻雜一絲世俗與功利,可自己卻呢?卻不如他那般純澈,那晚匆匆逃離,竟連一聲拒絕都沒說出口,這樣對他,是否太過殘忍了呢?
“姑娘,姑娘!”一旁,妙雯輕聲喚著。
雲芯收回思緒,問道:“什麼事?”
“就是……”妙雯湊近她耳邊,“讓我嫂子進京來的事,不能拖了,馬上就到姑娘封妃的日子了。”
雲芯心中咯噔一下,因為駱琰的事,她竟把這件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真的要這樣欺騙他嗎?如果她不這樣做,會怎麼樣呢?龍君佑會嫌棄她嗎?會不會呢?
很矛盾,既不想欺騙他,又不想被他嫌棄。
被這樣矛盾的心思煎熬著,掙紮著,失去以往的鎮靜與淡薄。原來,她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女人,女人想要的是什麼?無非是一個疼愛自己的丈夫,一個幸福安寧的家庭。
但是對於她來說,這個願望,似乎很難實現。
龍君佑做不到從一而終,她也做不到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妙雯,這件事……我還需要……需要想一想。”她猶豫不定道。
妙雯急道:“姑娘,不能再想了,從我們村裏到京城,少說也要十天,現在離封妃的日子已經不到二十天了,再不傳信回去,一切可都來不及了。”
雲芯滿麵為難,在妙雯的催促下,隻好道:“你先讓你嫂子進京來,路費由我出,在封妃典禮前,我若是決定好了,就讓她進宮來。”
妙雯聽罷,立刻給自家嫂子寫信去了。
雲芯心中卻依舊惶然無措,不知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後宮中似乎特別安靜祥和,雖然是件好事,但後宮曆來紛爭不斷,太過安寧,反而令人起疑。到底是為什呢?這種令人壓抑的安寧,對她來說,又是否會是一個威脅?
為了探查陷害自己的人,雲芯秘密聯絡到柔蘭,她在宮裏的時間最長,資曆最深,所擔任的職位也最高,除了尚宮局那邊,宮中的大小宮女,沒有人敢不買她的麵子,由她出麵暗查,事情想來應該會簡單許多。
先前,柔蘭剛聽了她的敘述,差點沒有衝進景福宮去質問,還是她攔住,說了些安慰的話,這才穩住柔蘭,並叮囑她,此事決不可泄露出去。柔蘭一生都忠於公孫慧,即便有人拿刀擱在她脖子上,她也不會透露半句,雲芯對她最為信任,故而囑咐兩句,也不多說,以柔蘭聰慧,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這日晌午,雲芯收到柔蘭的消息,匆匆看完,便至於火盆裏燒了。
和前幾日一樣,沒有半點進展,好像那晚所發生的事情,都被人刻意給抹去了,若非是那經曆太過深刻,她還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心下煩躁,與妙雯下了兩局棋,正讓要她收了,就聽門外有人通報,說是巽王殿下來了。
雲芯一呆,手裏的棋盒滑了下去,棋子丁零當啷撒了一地,連忙彎下腰去拾,妙雯擋住道:“姑娘,不是說巽王殿下來了嗎?還是去看看吧。”
雲芯站起身,穩下心境,這才整理儀容,跟著前來通報的宮女一同前往殿外迎接。
遠遠地,便看到一個絳紫色的身影,挺拔而立,一頭墨發由紫金碧玉冠整齊束於頭頂,待走得近了,才發現那一貫冷峻的麵容,竟消瘦了許多,隱隱透著疲憊之色。
每一次見麵,他都是那般意氣風發,何曾如此時這般頹敗落寞,雲芯一時間竟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看到她,龍承軒先開了口:“唐雲芯,許久不見了。”
“是啊,許久不見,王爺可安好?”微笑依舊,雲芯並非露出半絲訝異的表情。
龍承軒笑了笑,卻不似以前那般張狂:“公務繁重,最近確實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