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芯起身注目於她,如果說之前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做不得真,那此刻她眼中那抹濃濃的眷戀與淒然,卻不得不令人信服。謊言可以遮掩一切,但唯有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她明白,江彩繡是真心愛著龍君佑的,隻可惜,她愛得太決絕,太瘋狂,以至於將自己那純潔的感情,扭曲成無止無盡的妒恨,讓一切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你有辦法?”
解下披風,江彩繡迅速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衫,遞到雲芯麵前:“這段時間,我一直很配合他們,如果他們沒有對我起疑心的話,或許你可以逃出皇宮。”她盯著雲芯發髻上的金色硫珠七寶鳳釵:“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賭一回。”
雲芯一把奪過她手中衣物,迅速將自己身上的裙衫脫下來,換上江彩繡的衣衫,又將自己的發髻,照著江彩繡的樣子梳理整齊,末了,將取下的鳳釵,遞向江彩繡的手中:“別以為我會感激你,你的罪孽,並不會因為你幫我一次而消除。”
她接過鳳釵,橘色的燭光下,那金色的耀目光澤,染上她迷離的眸子,讓那張總是帶著森冷寒意的麵龐,增添了幾分和暖的氣韻:“我也沒有指望過你的原諒,況且,你就算想要原諒我,也不會有人同意的……”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的光彩是滿足的,語氣卻那樣哀涼,在二人現在處境相同,甚至雲芯的處境比她還要糟糕的時候,她卻流露出這樣絕望失意的神色,委實有些奇怪。
正在她驚疑不定時,江彩繡突然高聲喝道:“還不走?若是被人發現我來了你這裏,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雲芯這才驚覺回神,忙將江彩繡來時所披的披風係好,轉身向殿外走去。
望著雲芯離去的背影,江彩繡唇邊忽而泛起一抹憂傷的笑。不管什麼時候,哪怕是為他冒生命危險的人,竟然也不是自己。如果,自己是他深愛的那個人,她即便是自己受萬箭穿心之苦,也不忍傷害他絲毫,可惜,可惜……他卻不懂。
在雲芯跨出殿門的瞬間,她突然疾奔了兩步,衝著她喊道:“記住,一定要找到他!”
離去的腳步,並未因江彩繡的一句話而停滯,不論她今日怎樣幫助自己,都無法洗清她所有的罪孽,那明媚中相依扶持的過去,再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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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心中急切,在前往瀲江城的路上,雲芯不敢多做停留,生怕去的晚了,就再也見不到他。
那種浸漫在骨子裏的恐懼,是她這一生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即便在藍田鎮博裕中掌時,她也沒有如現在這般害怕。她怕自己趕不及,怕去了之後,得到的是最不想麵對的結局,怕龍承軒的人會追來,怕淑妃會以自己最親近的人報複她……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怕的事情,竟然那樣多。
天色漸黑,星辰稀疏,山道上的人越來越少,她因為急著趕路,錯過了前一個落腳休息的城鎮,若是無法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鎮子,隻怕她這一晚就要在這荒郊野外露宿了。
可座下的馬跟著她急趕了數天的路,已經體力透支,疾跑了不到半裏路,突然一頭栽倒在路邊,雲芯被摔得有些狼狽,起身後才發現,那匹馬竟然生生被累死了。
呆呆望著那匹身子微微抽搐的馬,雲芯滿心都是灰白的絕望。沒有馬,以她之力,要如何走出這荒無人煙的山道。
“前麵的是為姑娘吧?”正在發愁時,身後突然走來一位背著藥簍的山野村婦。
女人慈眉善目,語調亦是輕柔和煦的,“天色已晚,這荒郊野外的,你一個女人家獨自上路也不安全,不如去俺家休息一晚吧。”
雲芯本欲拒絕,可一來,自己確實極為疲累了,二來,這茫茫大山,到了夜晚難免會有野獸出沒,獨自行走確實不辨,略一沉吟,便點頭道:“那就隻好叨擾了。”
女人憨然一笑:“什麼叨擾不叨擾的,俺們村子人,沒那麼多講究。”咧嘴一笑,拉了雲芯一把。
雲芯本不喜人接近,但看這婦人淳樸善良,也就沒有流露排斥之意,跟在婦人身邊,向著人煙更加稀疏的山裏而走去。
那婦人似乎極為善談,一路上一直不停跟著閑聊著,能從自家的孩子,說到京都的繁華昌盛,雲芯隻淡淡應和,並不出聲。婦人看她不言不語,掩在漆黑夜色下的眼,閃過一絲奇異的疑惑,斜睨她一眼,看她滿臉不耐,於是指著前方道:“唐姑娘,就快到了,山裏人都住得偏遠,你別著急……”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瞧,雲芯遠遠地站著,警惕地與她保持距離。
“唉?你怎了?”她撓撓頭,一副不解的樣子:“前麵就到了,你快跟上來啊。”
雲芯不但沒有跟上去,反而又向後退了幾大步,沉聲道:“你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我姓唐的?”
女人一呆,定定站在原地,身子僵硬如一塊冰雕,之前綻放的憨直笑容,僵在臉上,表情極為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