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已經開始模糊,胸肺間一陣難抑的刺痛,濃煙滾滾下,他什麼都看不清,隻能憑著感覺,一步步向裏摸索。
“博裕,你在哪裏?”他艱難地前行著,不斷地呼喊著龍博裕的名字。
終於,在他幾乎已經絕望的一刻,聽到了一個微弱的呼聲:“這裏……我在這裏……”
他循著聲音找去,隻見一個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身下有被打翻的水漬。彎下身,他將他扛在肩上:“好小子,挺聰明的。”他手臂上已經有多處燙傷,幸好因為那盆打翻的水,才保得一條命在。
眼看宮殿的房梁就快塌陷,他背著博裕飛快向外殿外衝去,人聲已經清晰在耳,眼看微弱的光亮就在前方,他奮力前衝的一刹那,脆弱的房梁終於坍塌,橫梁重重砸下的瞬間,他本能地將博裕護在身下,伴隨著房的塌落,一陣強烈的劇痛襲來,身下傳來博裕驚慌的疾呼:“皇叔!”
眼前一片火紅,迷蒙中,他似乎看見她正緩緩向他走來,那萬年寒冰般冷漠的臉上,終於對他露出一抹欣慰明麗的笑容,真摯情深,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原來,她笑起來竟是這樣的美麗。
紅塵紫陌,黃泉碧落,前世茫茫因緣錯。
芳草連天,綿綿脈脈,今生癡更與何人說?
美麗的夢總是短暫的,上天似乎從來都不肯眷顧他,哪怕是一點,隻有一點……
從前隻笑癡人情深,卻不知自己亦有如此癡心之時,縱知必將情意錯付,卻仍舊義無反顧,連他自己都不知,他究竟執著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寶座,還是她偶爾間的回眸一顧,傾城一笑……
鈴聲陣陣,那飛簷上的銅鈴,似是脫離了沉悶的禁錮,輕快地隨風搖蕩,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音,遠遠飄蕩,連帶著心境,也跟著慢慢平和。
他挪了一下雙腿,那樣艱難,好似失去了知覺一般,不再屬於自己。
失去了太多,太多,最後,連本屬於自己的,也一並失去了。
他以為自己會死,會葬身於那場大火之中,當醒來的那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對這塵世,依然還有留戀。也許對於死裏逃生的人來說,失去一條雙腿,亦算是幸事一件,可對於他來說,他除了一雙腿意外,卻失去了更為重要的東西。
“王爺。”馬車厚實的簾子被掀開,一個不算麵生的臉孔出現在眼前,名為張吉的內監,是她身邊最得力的心腹,他從袖底取出一封信箋,恭恭敬敬遞來:“娘娘命奴才轉告王爺,王爺的大恩大德,娘娘會永遠銘記在心,王爺此去濟州,路途艱難,萬望王爺保重身體。”
他笑著接過信箋,眼中卻又無盡的蕭索寒秋之意。保重……保重……流放濟州,前途未卜,那裏地僻寒苦,自己如今已是殘廢,又如何保得性命安好?心底的苦笑,並未表現在臉上,他對張吉道:“待我謝謝娘娘。”
張吉沒有回話,又退後了一步,他正在納悶,眼前卻突然出現兩道俏麗的身影。
“爹爹。”魚兒今年已十二歲,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一旁的女子牽著她,唇邊掛著一抹嫻靜溫婉的笑意,望著他時,眸中蕩漾起點點晶瑩,她隻哽咽出兩個字:“王爺……”
他詫然地望著她們半晌,又轉向女子道:“郭薇?你怎麼會來?”
“是皇後娘娘的恩典,準許我和魚兒與王爺一同前往濟州……”她的目光轉向他的雙腿:“您現在需要人照顧。”
他先是一怔,隨即哂笑道:“你照顧我?難道你忘了,當初我是怎麼對你的,我親手將匕首刺入你的心口……”
“王爺。”她打斷他的話,柔美的微笑,有如三月裏的和煦暖陽:“是,您當初是想殺了我,可後來您不還是救了我?”她的笑容陡然放大,粲然奪目,“郭薇對王爺您的心意,此生不變。”
此生不變,此生不變……
他驀地暢然而笑,笑聲清朗明淨,不帶半分哀怨與淒迷。
多年來的載浮載沉,爭權奪勢,到最後才發覺,一切皆為過眼雲煙。
半壺濁酒一壺愁,再濃烈的愛與恨,也隻是它凝出的一滴清淚,眷戀地漫過人生,在時光中等待,直到——
夢醒,消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