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月花談妥後,顧竹軒就到巡捕房去找小六子,商量吃下工部局的那塊地皮。小六子拍胸脯幫忙,接著顧竹軒又親自找了這一地盤的地頭蛇季雲卿,打通關節,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不久,一座嶄新的大戲院就在一樂天茶館對門蓋了起來。
顧竹軒給戲園取名天蟾舞台,大家都知道劉海戲金蟾,當然有天賜金蟾,發財之意。
戲園開張,顧竹軒福至心靈,聘請當時有名文武老生花旦醜角演出連台本戲《開天辟地》。這是一出神怪戲,機關布景奇妙,噱頭十足,場場客滿。
因此,顧竹軒很快財源滾滾。
正當顧竹軒財運亨通、躊躇滿誌的時候,一天,杜月笙打發人來請顧竹軒去他家敘談。
杜月笙說:“前兩天黃老板要我告訴你,你那個天蟾舞台要保不住了!”
顧竹軒聽了真是大吃一驚,忙問:“杜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杜月笙有些著急地說:“你園子旁邊不是永安公司嗎?他們要你這塊地方,準備蓋10層大樓,開旅館、咖啡廳,這公司是在英國注冊的,工部局是要買他們帳的,聽說準備給價收回天蟾地皮。你合計一下。怎麼辦?這事我和黃老板都幫不上忙。租界是人家洋人當家,我們的力量僅此而已!”
“我怎麼這麼倒黴?”
“當然,你還可以拚一拚。”
“怎麼拚?”
“和洋人打官司。這樣,有可能贏。”
“拚不贏怎麼辦呢?”
顧竹軒有些膽怯。
眼看戲院要保不住,顧竹軒心裏真是涼透了。
他告辭了杜月笙,回家的路上,又想起情人王月花:如果戲院關門,怎麼對得起她?自己回去再當黃包車行老板,就永遠算不上上海新聞人了。
一路想來想去,不小心腳下被石頭絆了一下,一跤跌倒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但是,這一跌卻把顧竹軒的狠勁跌了出來,他一瘸一拐地走著,自言自語說:“大不了摔倒收場,回老家種地去。我要拚一下,不能就這樣便宜永安公司!”
不久,工部局命令天蟾舞台一個月內拆遷,象征性地給幾百兩銀子的遷移費。正巧,派來執行命令的巡官還是小六子。
小六子麵帶愁容走到戲園寫字間,見到顧竹軒,坐下來歎了一口氣:“老四,端人碗,受人管。這倒黴的差使偏偏派在我頭上。說什麼呢?老四,我盡力拖著,你去想辦法。”
顧竹軒反而哈哈大笑,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小六子的肩膀:“小六子,我怎能怪你?不過我顧老四也不是好惹的,我要和永安公司打官司,打不贏我從此不在上海灘上混!”
小六子有點膽怯地說:“老四,永安公司的後台是英國總領事,你能跟英國人鬥?”
顧竹軒微笑不答。
其實,兩天前,顧竹軒已去找過杜月笙,杜月笙表示堅決支持他與洋人打官司。不然,洋人今天能擠掉“江北大亨”,明天就能擠掉他這個“上海大亨”。
當天,杜月笙帶著顧竹軒去找了另一位名人,“三北大亨”阿德哥虞洽卿。他覺得在上海頭麵人物中,他是最有辦法的。
虞洽卿聽了顧竹軒講了這事的前因後果,就說:“竹軒,打官司洋人與中國人不同,洋人有時認理不認人,不像我們法院認人不認理,隻要理在你手裏,你就不用怕。不過,打官司曠日持久,不知道打到哪一年?你有沒有這麼多錢?舍不舍得?”
“沒問題,阿德哥,有我呢。”杜月笙在一旁一拍胸脯說。
此時,顧竹軒表情十分莊重,說:“虞老,我顧老四爭氣不爭財,我準備全部家私賠光,決不退讓,大不了回蘇北種地去!”
虞洽卿連聲拍掌說:“好,你有誌氣!這忙我幫定了。我給你請兩位外國律師,官司打下去,準有好消息!”
於是,這場天蟾舞台做原告,控告工部局違反合同,強迫遷讓,要求賠償的官司,先告到了英國駐上海的總領事館。
這訴狀一遞進總領事館,頓時使總領事目瞪口呆:中國人告工部局的事,他還是頭一次見到。他想:“此風不可長,以後租界裏的中國人還能管得了嗎?”
他馬上叫來工部局經辦這事的人,問清了前因後果,半晌講不出話,隻好搖了搖頭說:“你們辦事太笨了,這塊地方怎麼能賣給那個中國戲院老板呢?他有了產權,就費事了。不過,決不能讓那姓顧的打贏官司。”
大約過了半個多月,英國總領事館的批文下來了,當然是一紙英文,顧竹軒忙拿去找他請的那個外國律師穆安素。穆安素拿來一看,皺皺眉頭說:“這文批得十分滑頭。你看說是該地皮原係工部局產業,雖賣給天蟾舞台使用,但現在收回,可兩方商議議價贖回。”現在這事,密斯特顧,你如果願意就此了結,工部局會賠償你的地皮價數。但按照慣例,此款隻限地皮款,不包括地上建築,上麵的建築可以由你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