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落日消逝在香港(2)(1 / 3)

因此,杜月笙便親自奉勸敘五兄沒這必要,不要冒險自陷共區!他一再懇切挽留胡敘五,但是,胡敘五辭意頗堅,杜月笙無可奈何,又叫跟胡敘五談得來的長子維藩和萬墨林兩人從旁勸阻。

萬墨林勸駕不曾發生作用,便由杜維藩接手,他約胡敘五到外麵吃咖啡。

杜維藩直打直地和胡敘五談判,他問胡敘五:

“敘五兄,你說老板從前待你好嗎?”

“很好。”

“那麼,你是否嫌老板現任待你不如從前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

“敘五兄,”既然是多年交往的自家人,杜維藩便坦坦白白地說,“老板從前待你好,是因為從前的路子粗,進賬多,日子好過。現在跟從前大不相同了,現在老板在香港,一點進賬都沒有,就靠帶出來的那點錢,天長口久,坐吃山空。老板自家的日子不好過,跟他的人當然要比從前差一點,好在有粥吃粥,有飯吃飯,大家同甘苦共患難,所以我說你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免得人家批評你不夠義氣。”

胡敘五並不否認杜維藩所講的話有道理,但是他去意已決,無法挽回。勸阻無效,胡敘五還是辭去了一幹十二三年的杜月笙秘書一職,他悄悄地回了上海。

機要秘書出缺,使杜月笙大傷腦筋,幸虧早年即曾在杜公館任過秘書的邱訪陌,這時也在香港,杜月笙便去請了邱訪陌來,接替胡敘五之職。但是,這一時期許多昔日的朋友和部下一個個跑回了上海,這使得病榻上的杜月笙心情總是陰霾霾的。

黃金榮一場虛驚

早先,杜月笙決心離開上海,赴港避亂之前,曾經扶疾往訪黃老板,力勸他的金榮哥預早為計,也跟他一樣,做避難香江的打算。

當時,黃老板推心置腹,向杜月笙吐露自己不得而已的苦衷,黃金榮說:

“月笙,我老了,這些年來,我跟你的境遇不同,我是能不出門便不出門,能不動頂好不動。你算算,我今年已經80歲,俗話說得好:‘人生七十古來稀’,我活到了81,就已經多活了11年,今日死或者明日死,對我並無多大的關係。”

黃金榮接下去娓娓細訴地說,自從他60歲那年正式宣告不問世事,安享餘年,他生活的目標就隻剩下每天抽幾筒大煙,上一趟澡堂泡一個浴,湊幾位牌搭子碰幾副銅旗。除此三者以外,複無他求,也非有此三項享受而不歡。因此,他堆滿一臉苦笑訴與杜月笙:

“月笙,你替我想想,假使我去了香港,頭一樣,差館裏發現我抽大煙要捉。第二樣,你叫我到哪裏去找碰銅旗的搭子?第三樣,香港沒有澡堂,能否容我這80多歲的人每天去泡趟浴,都是問題。何況,樹高十丈,葉落歸根,我已風燭殘年,能有幾年好活?好歹我也死在家鄉。”

杜月笙聽他金榮哥說得如此剴切透澈,心知其意己決,也就不再勸了,卻是辭出來時,突然感到這便是最後的訣別,他忍不住灑了兩行熱淚。

到香港堅尼地18號定居,他第一次聽到金榮哥的消息,上海來人說得繪聲繪影,言之鑿鑿:

上海淪陷前夕,黃老板惟恐炮火殃及,自曹河涇黃家花園遷居鈞培裏老宅,逐日泡浴、碰銅旗、噴雲吐霧如故。共產黨進了上海,起先倒還安然無事。但是數月以後,忽有一日,足有一百多人氣勢洶洶地直撲鈞培裏,圍在黃老板公館大門口,大呼小叫,揚言要把黃老板家中打得稀爛。這時候,黃老板精神矍鑠,大踏步搶出門外,麵對著那一百多攘臂擄袖、瘋狂暴跳的強徒,黃老板拉開嗓門便是聲聲怒吼:

“我就是黃金榮,你們各位今朝來,阿是要把我黃金榮的家裏打爛!”多一半人被這白發皤皤老者的虎虎生威震懾,也有人雜在人群中喊:“是的!今天一定要打爛黃家!”

“好!”黃老板斬釘截鐵地一答:“要打爛,我自己來,現在我把大門關上,我自家來打給你們看!等會兒你們進來查,有一件東西沒打爛,你們盡管把我的房子拆了!”

說完,他就命手底下人關大門,童顏鶴發的黃老板擄起衣袖,抄根門閂,就此要自己打爛自己的家。這時候,偏偏不知從何而來的‘調解者’隔扇大門之外,好說歹勸,高聲排解:

“好啦,好啦,黃金榮已經知錯,看在他一大把年紀的份上,饒他一次!”

緊接著,又有人來拍門,黃老板氣喘咻咻的,親自把門打開,外麵有幾個毛頭小夥子,張牙舞爪,指手畫腳,好生教訓了黃老板一頓,一場毀家的糾紛方告有驚無險,化弭於無形,百把個窮凶極惡的人逐漸散去。黃老板80多年來從不曾受過這大的侮辱,回到客廳,氣呼呼地一坐,足有半晌說不出話,他老淚縱橫,那幾個毛頭小夥子教訓了他些什麼,也是一個字都不曾聽見。

隔不了幾天,又有共產黨的幹部上門來,叫他“向人民大眾坦白”,黃老板雙手一攤地問:

“叫我坦白什麼事?”

“你這一生的罪惡,”共產黨幹部字字著力地說,”“請你詳詳細細寫份自白書。”

黃老板有意反抗,但是家中人都苦苦勸他忍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反抗是沒有用處的。”迫於無奈,他請位朋友寫了厚厚一疊的自白書呈上去,從此以後便坐立不安,提心吊膽地等侯判決,其結果,是共產黨派人來抄家。妙的是毛病還並不出在黃金榮的自白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