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芳低下腦袋忍住笑意,維持著淒惶的麵色,繼續慢條斯理吃她的溏心荷包蛋。
一刻鍾後老板來收拾,她拉開書包拉鏈要給錢。老板樣貌自帶凶悍之氣,拿著塊油膩膩的抹布擦桌,都像是磨刀砍人的架勢。
若非剛才聽見人家喊他“阿柒”和“七哥”,這裏的店招牌寫的也是“阿柒冰室”,婉芳就要以為這便是九龍城寨的話事人“龍卷風”了。
老板麻利端走碗筷,擺擺手不肯收:“記信一賬上就好啦,沒有請女仔食飯卻要學生妹畀錢嘅道理。”
店內生意不錯,難怪連城寨外也能聽說這間冰室的叉燒很好食,每日還限量供應。老板也不主動招呼客人,做好了就喊一聲讓端走,連錢也不見收,都是食客主動放到櫃台上鐵製半鏽的大盒子裏,自己拿找零。
在全香港最魚龍混雜的地方,能有這般“品德高尚”的食客?
婉芳看在眼裏,再聯想到老板對名喚“信一”的年輕男人表現出的熟稔,趁著對方背對著在隔著玻璃的廚房切肉,按照價目表將早準備好的零錢放進鐵盒。
然後她在原位重新坐下,手裏捧著那瓶橘子汽水,眼睛盯著牆上的掛鍾,看它滴答作響,又全被喧鬧聲蓋住。
時針轉過快一圈。
叉燒早就售罄,阿柒已經在洗刷案板預備收工了。看見學生妹還孤零零等在那裏,像隻失群的小雀,雖談不上惻隱之心,還是多問了句:“細路女,你家住哪裏?”
小姑娘打了個激靈,像學生被喊到回答問題似的緊張:“……油麻地那頭。”
“乘巴士倒不算遠。”他想了想,“你什麼時候歸家?別誤了車,晚上行路可唔方便……”
女孩子這回沒答,又抬頭看了眼鍾。
阿柒將燒熱的滾水倒進漂著油的大鐵鍋裏,“在等信一?”僅僅是瞥了眼,繼續涮鍋:“王九係條瘋狗,冇咁快返嚟嘅。”
大概是覺得他在趕人,那細路女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說:“我等到七點鍾就走。”隨即走到門口,低著頭盯著腳尖。
是個懂事又內向的女仔,阿柒想。現在香江這樣的乖乖女也是很少見了,城寨裏就更是尋不到一個……
——後生嘅男仔少不免會中意。
他不再開口,還有點樂看好戲。
幾乎是踩著七點整的界限,摩托轟鳴聲如約而至。婉芳被刺眼的車燈晃到眼睛,下意識退回店內揉了揉眼睛。
“呼,好險我冇遲到。”燙著時髦卷發的年輕男人跨步下車,急促起伏的胸膛昭示著趕來路上的匆忙。
女孩子抱著黑色的書包,迷蒙杏眸潤濕。側過身先是有點防備地看過來,發現是他,又彎唇淺淺一笑。
簡直得意(可愛)過咗個頭。
“頭先有個人胳膊脫臼,好慘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