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言,仁者愛山,智者樂水。或許便因山亙古不變,巍峨默然,水卻奔流不息,不拘於行,變化萬千。可自有山,便有滄海桑田之說,山川地表都時時刻刻微不可查的變幻更改,世上還有自始至終不曾改弦易轍之物嗎?
大頭一手托腮,靜靜坐著,手中握著一截樹枝,不時撥弄麵前熊熊燃燒的火堆,司馬南坐在對麵,火光映在臉上,勾勒出俊美輪廓。
月朗星稀,曠野之中,火焰舔弄幹柴劈啪作響,除卻熠熠火光,四周黝黑如墨,靜謐無聲。
周燕秋背朝火光側身躺在火堆不遠一塊平整大石上。
三人前日下山,兩日兩夜,不眠不休,披星戴月,今日旁晚趕至張家灣地界,還有半日即可到達界北城,便不急趕路,三人商定休整一晚,明日再入城。
司馬南撥撥火堆,打破了沉默:“你知道此處為何叫做陽曲鎮?”
李盛抬頭看看司馬南,搖了搖頭。
司馬南望著大頭娓娓道來:“這個小鎮原名山南集,千年前,就是有名的貿易之地。你可曾聽說過湯城衣,麗雲居,山南換的好馬騎?”
大頭點點頭,咧嘴笑道:“我自然知道,這句話是說湯城富庶人人衣著華麗,麗雲城濱海而建,是有名的舒適去處,山南卻是指的這陽曲鎮嗎?這我就不知道了。師兄果然見聞廣博。”
司馬南搖搖頭道:“不是我見聞廣博,而是我和周師妹就出生在這陽曲鎮啊”。說完朝不遠處側身躺著的周燕秋看了兩眼。
大頭四年來雖與二人朝夕相處,卻也對二人身世來曆知之甚少,此時聽司馬南說起,很是好奇,看著司馬南,等待著下文。
司馬南嘴角扯動,眼中倒映著盈盈火光緩緩道:“六十多年前,山南集出了一個名叫卜陽曲的人,他家世代都販馬為生,到他這一代,家資雖不豐厚,但也小有名氣了,這卜陽曲卻是個不安於現狀的人,又頗有經商之才,二十餘年間,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山南集首屈一指的大財主。”
大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司馬南,黝黑眼中若有所思。
司馬南苦笑一聲接著道:“這卜陽曲買賣越做越大,自然不免要與其他商家發生利益之爭,當時足以與他分庭抗禮的便隻剩一家南記騾馬行,卜陽曲一心做大,另一家自然也不甘服輸,幾年勾心鬥角下來,終究是那卜陽曲占了先機,南記卻就此一蹶不振,最終倒閉了。”司馬南輕歎一聲接著道:“南記的兩個股東因心中不忿,在馬行關門那天,雙雙服毒酒自殺了,隻留下兩家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側躺著的倩影雙肩微顫。
大頭雙眼微眯道:“那兩個孩子便是你和周師姐吧?”
司馬南點點頭,星目雖被火光映的熠熠生輝,卻難掩傷感落寞神色道:“一場瘟疫中,我母親和周伯母也撒手而去,我兩人徹底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了。”說完,一聲長歎,傷懷之意,不言而喻。
大頭聽著,眉頭緊鎖,鼻翼抽動。
司馬南接著道:“那年我八歲,周師妹五歲,我二人艱難度日,蒙上天垂憐,一次沿街乞討中被師傅看到,他老人家可憐我們,便將我倆帶上了山,想來已是三十年一過去了。”
大頭聞言,脫口而出問道:“那卜陽曲呢?現在死了沒?”。
司馬南劍眉微蹙,迎著大頭急切探尋目光道:“不知道,我入山十二年後曾有一次下山找過他,那時見他時,他雙腳癱瘓已不能行動了,現在二十年過去隻怕不在人世了吧”
大頭又問道:“你當時為何沒殺了他?”
司馬南直直逼視著大頭緩緩道:“我那時本想將他一劍殺了,可到達鎮中,聽聞他十幾年來不僅不曾行過什麼為富不仁之事,反而樂善好施,慷慨為懷,深得人心。屢次廣施錢財糧食,助百姓度過饑饉災荒,救了成千上萬人的姓名,民眾感恩戴德之下,將山南集改名為陽曲鎮,來回報他的功德,我殺他之心,也就動搖了,但那時年少氣盛,不願就此罷手,仍闖入了他府中,道明身份,亮出劍刃後,我對他說隻要他向我叩頭謝罪,我便放了他,可誰曾想他竟無絲毫慌亂,坦然說道他昔日行事,光明正大,問心無愧。我父親和周伯父的死,他雖失落傷心過,但卻從不後悔愧疚。還說我若想殺他,盡管殺便是了,我聽他這般說,又想起他平日功德,那一劍卻怎麼也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