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沉默而恭順地立於門外,一言不發。
僵持而凝滯的氣氛終於被一聲鈍響打破,是慧卿放下茶盞,婷婷嫋嫋地站起身來,走到了醜奴麵前。
“聽說,你從很久之前便在這花雲樓裏了?”
醜奴答道:“是,小人天生貌醜,生活艱難,險些因凍餓死在路邊,承蒙玉姐收留,便在此處做些粗使活計,討個生活。”
慧卿冷笑了一聲。
“聽你說來,玉姐反倒是個大善人了。”
醜奴的頭越發低了下去,似是不敢看她:“玉姐與慧卿姑娘,皆是小人的主子,小人不敢背後妄議主子,還請姑娘不要為難。”
慧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回身走到桌邊坐下,撫弄著指甲上鮮紅欲滴的蔻丹。
“時間還早,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原來慧卿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母雙亡後,她在進城投奔未婚夫的路上,被拐子下了蒙汗藥賣進這花雲樓。
她苦苦等待未婚夫搭救,哪知卻等來了他不告而別的消息,為了活命,不得不死心跟了玉姐。
醜奴聽完沉默了半晌,也隻能安慰道:“姑娘苦練三年,掌上舞驚鴻一瞥,方才李公子已經答應為姑娘贖身,姑娘也算苦盡甘來,得償所願。”
“苦盡甘來,得償所願?”
慧卿喃喃著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忽然苦笑起來。
“為人外室,困於深宅後院之中不得自由,看人臉色仰人鼻息而活,你當真認為,這是我心中所願所想?”
醜奴不說話了。
隨之而來的是漫長的沉默和短促的抽氣聲。司雲落極想回過頭去看,奈何被慕星衍壓著,無法轉身。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有珠簾被柔荑撥開,叮咚作響的聲音。
慧卿的話語中壓抑著隱隱的激動:“可就在方才,那李公子喝多了酒,卻告知了我一樁奇事。”
“我那負心的未婚夫並未上京去,如今就在這花雲樓中,可我竟然從未發現過。”
隨後便是一連串撞擊的悶響,司雲落也顧不得許多,憑借著體型壓製,將慕星衍從身上推了下去,自己連忙回身去看。
慧卿一個柔弱姑娘,不知哪裏來的那麼大力氣,死死抓住醜奴的衣裳,不容分說扒開了他的領口,露出胸前肩上密密麻麻的傷痕。
那些傷痕看起來已經年深日久,猙獰可怖,除了鞭打的傷痕外,更多的則是大火留下的燒燙傷。
唯有肩部的一處,看起來似是被刀劍削平的,留下了平整的豁口。疤痕顏色極深,並未像其他傷口那般有所淡化,倒像是從未痊愈過。
慧卿鬆了手,倒退兩步,喃喃自語著。
“怎麼可能呢……這裏明明有塊胎記,我記得這裏有塊胎記!”
她神情再次激動起來,醜奴卻隻是迅速把衣襟攏好,不經意地向內室望了一眼。
意識到方才的水花弄出了太大動靜,司雲落連忙沉入水中,正想要把慕星衍也按下去,就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嗆了水,似乎是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