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明撕掉便簽紙,邊撥號邊往電梯方向走,夏末不接,他心裏越發沒底,就一直打。跟上去與弟弟並排走的肖克傑試圖阻止他,“克明,夏小姐似乎很獨立,你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肖克明心中太過焦急,沒發覺自己額頭全是冷汗,“你不了解情況,現在她無處可去。”
兩人出了電梯,肖克傑手指向車子,“去哪?我送你。”
“不用。”肖克明腳步匆匆。
肖克傑揚聲,“還要開鎖嗎?”
“要。開完了把新鑰匙給我。”
肖克傑與肖克明長相並不相似,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相見,夏末不會把他們兩個人聯係在一起。她沒有想到肖克明居然是長通集團的少爺,更沒有想到他的德國之行時間如此緊迫。她之所以突然改變主意,並不是因為肖克明。她隻是不想和長通沾上關係,不想任何人知道她認識卓肖然,不想聽到卓肖然的消息,更不想看到卓肖然這個人。
“姑娘,姑娘……電話。”夏末回神,從司機手裏接過電話。
電話裏,肖克明的聲音又怒又急,“夏末,你現在走到哪了?”
“東風路。”夏末把早已編好的說辭用十分輕鬆的語調說出來,“我剛接到叔叔的電話,他說拆遷後讓我住他家。”
“你叔叔?!不是沒有來往了嗎?”
“來往少而已。克明,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也想住過去。”
“夏末,你先別過去,咱倆見個麵,我有事對你說。”
“已經快到我叔叔家了。改天再說。對啦,我手機沒電了。”說完,不由分說掛斷,邊把電話還給司機邊交代他,“我們先在路上轉幾圈,等會兒再回腫瘤醫院家屬院。”
司機十分不滿,“油錢你出。”
包裏隻有八百元錢,交了搬運費,肯定所剩無幾,一直強撐著的夏末再也掩飾不住,無力地趴在膝蓋上放著的包上,默想以後的出路。其實,她並不是堅強的人,隻是在一連串的打擊後,她懂得怎樣調整自己的情緒。親人的離世是悲痛,可肖克明的離開,就如心髒被掏空一樣,不是疼痛,也不是悲傷,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她描述不出來。
正出神,包裏的手機突然震動,她意識到自己忘記關機了。掏出手機,正要掛斷裝作沒電無法接聽的樣子,卻發現,居然是卓肖然的電話。猶豫兩秒後,接通,夏末不說話,隻等他先開口。
電話裏,卓肖然似乎是歎了口氣,“夏末,在聽嗎?”
“在聽。”
“夏末,能見一麵嗎?”
“我目前不太方便。如果還是那件事,就不必了。”
“我仔細想了想,執意邀請你進長通確實不太合適。”
夏末沉默。
卓肖然再次歎氣,“我隻希望,今後若有困難時讓我知道。”
夏末仍舊沉默。
“夏末,能答應嗎?”
夏末掛斷電話,關了機。從今以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她會堅強地活下去,會努力活得精彩,讓天堂裏的父母安心。
雖是下午,天依舊像下火一樣,車裏悶得透不出氣來。卓肖然關掉空調下了車,走到林蔭下,仰望樓上的夏家。
除了母親,他從來沒在女人身上傾注這麼多精力。夏末並沒有傾城之貌,甚至,她的長相連集團裏那些打扮精致的瓷麵女人也比不上,可是,她身上就是有吸引他的地方。四年如一日的直發,未施粉黛的臉,特別是那雙眼睛,都讓他著迷。
對,就是著迷。
如果說初次相見是怦然心動,那麼,再次重逢他已為她著迷。原來,愛上一個人是如此簡單,簡單到不需要理由。隻是,以夏末的反應來看,這種一廂情願的愛戀會有結果嗎?
地麵溫度更高,灼熱感從雙腿往上蔓延,直到這股子悶熱到達心底。他驀然驚覺,他是確確實實想走進她的心裏,想照顧她以後的生活,想和她攜手變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身上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可卓肖然還是移不開腳步,他從心裏不想離開,想等著夏末。
日漸西斜,卓肖然連同身邊的樹一起被夕陽照在對麵牆上,眼睛被刺得睜不開的他終於回到車上。
最後一絲霞光也落進沉暮中,星子一顆一顆鑽出雲層,卓肖然下了車子,再度仰望漆黑一片的夏家。
她到底去哪了?
他身後,搬家公司的車子緩緩停下,司機和夏末前後腳下車,司機指著卓肖然的車子,“前麵有車子,我的車沒辦法開到樓洞口。姑娘,這還得加錢啊!”
車子有點眼熟,不過,夏末一向對汽車沒什麼研究,自然也記不住曾坐過一次的卓肖然的車子就是眼前這一輛。司機嚷嚷一下午要加錢,現在又說要加,夏末覺得頭有點蒙,“師傅,到底要多少錢?”
司機師傅張口就來,“我這是三噸位的車,基本費是一百八十元,你家是五樓,那邊是四樓,總共九樓,一層二十元,上下十八趟,也就是三百六十元,這總共五百四十元。還有,我們在路上轉了三個半小時,就算一百六十元。收你七百元。”
夏末心裏哆嗦一下,“能少點嗎?”
“可以啊。卸下我們就走。”見夏末語氣怯怯的,搬運工開始咄咄逼人。
“師傅,別走,價錢再商量……”
眼前,弱不勝衣的她可憐巴巴地哀求三個身材魁偉的男人,卓肖然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想盡快解決她目前的窘境,她怎麼可以過這樣的生活,“這是一千元,廢話少說,趕緊往樓上搬。”
夏末很是狼狽,這卓肖然為什麼總在她十分窘迫的時候出現。
能多掙幾百元錢,搬運工們開懷大笑,“好咧!”
卓肖然這才看向夏末,“上樓開門吧。我在樓下照看東西。”
夏末心裏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她拒絕,他也不會離開。因而,她點點頭後上樓了。
天色已晚,急於收工的搬運工速度很快。
卓肖然沒有多考慮就直接上了樓。而夏末也沒有關門,顯然,她在等他。
見他進門,夏末從包裏取出僅有的八百元遞給卓肖然,“剩下的我改天還你,今天謝謝了!”
卓肖然自然不會接,他靜靜盯著夏末,“能答應嗎?有困難的時候讓我知道。”
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她都無法否認他一直在幫她這個事實。雖然覺得不妥,雖然覺得實話傷人,可是,她仍然決定實話實說,“我之所以不去長通,是因為我不想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想徹底忘記那些往事,想徹底和過去告別,想開開心心活下去,想讓天堂裏的父母安心。希望你能理解。”
“不要刪我的手機號。”卓肖然心裏十分難受,“我不會主動給你打電話,我隻希望你想聯係我時能聯係上。”
“謝謝你的關心。”夏末的聲音冷漠而疏遠。
卓肖然轉身就走,他害怕再待下去會情緒失控。
夏末忽然記起手裏的錢還沒有遞出去,她快速跟上去,“卓肖然,錢。”
走到門口的卓肖然步子頓了下,不過,並未轉身,“你還是去給搬家公司吧。”
這是拒絕。夏末隻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如果沒有四年前那件事,她會對他心存感激,會答應他的邀請,進長通,好好工作報答他的知遇之恩。可是……她苦苦一笑。
樓下有聲音傳來,夏末慌忙關門關燈,肖克明肯定會來找她。
來人經過門前上樓而去。悄悄鬆口氣的夏末背靠著門,閉上了眼,好一陣子後才摸黑走到窗前向樓下望去,她發現,卓肖然還沒有離開,低頭靠在車門上的他似乎正在抽煙。
她靜靜盯著他,第一次開始想這個問題,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正想得入神,門外響起肖克明的聲音:“夏末,在家嗎?”
夏末收回目光,躡著步子走到沙發邊坐下,一動不動默盯著房門。肖克明與肖克傑是兄弟,而肖克傑與卓肖然同為長通副總,這些事來得太突然,她不知道怎麼對肖克明解釋改變主意的原因。實話說,如果說以前還算有一個朋友的話,現在,她已經沒有了。她明白,這對肖克明很不公平,可是,她隻能這麼辦。
“夏末,我是克明。”
“夏末,你到底怎麼了?”
“夏末,你是不是聽到了我和我哥的談話,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不錯,我是長通肖家的兒子,可是,我並不是有意瞞你,如果有可能,我寧可自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可以自己設計自己的人生,可以安排自己未來的生活,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夏末,我也不想勉強你,可是,我想自己走得安心些,想你有個安定的住處……”肖克明聲音越來越低沉,“夏末,如果你在家,就把公寓鑰匙收起來,隻有你安定下來,隻有親眼見到你好好地生活著,我才能放心離開。”
夏末小聲啜泣起來。
肖克明似是輕歎一聲,“夏末,我等你的消息。”
夏末淚流滿麵,她起身準備去開門。卻聽門外響起李阿姨的聲音,“小夥子,半小時前我聽她家有開門的聲音,應該是下樓了,你來得不巧。”
肖克明道謝後離去。
外麵再無聲音。夏末打開門,見到門上被細繩綁著的鑰匙。